老农坐在烛火前，半眯的眼睛昏昏沉沉，一把生锈的斧子放在桌上。

他在守夜，防止那神出鬼没的神明降临。

可能是心里仅存的善良在作祟，战胜了贪得无厌的欲望，将路过的旅人当做祭品献给神明，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神明……”

神明的降临，不如说是由他们咎由自取的，他们不断砍伐树木，侵蚀了所谓神明的居所，被暴怒的神明吞吃了不少人。

村里的人不停的死亡，被吞噬，年轻人更受神明的青睐，最后剩下来的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为了活命，他们中仅存的几个年轻人去乞求神明的宽恕，并和它达成协议，约定将路过的所有人当作祭品献给它，还让出了几个不会死的人选。

但在赤井看来所谓的神明就是存在于传说中的鬼，在他年轻时候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和那里面描述的鬼一模一样。

桌上的斧头发着刺眼的白光，丝毫不因铁锈而藏尽锋芒。

赤井低下头，两只手交叉放置于两腿间，他今天本来是想要引诱旅人换取鬼的恩赐，当鬼吞噬人后不要的财物就是他的报酬，也是他们村所有的经济来源。

谁引来的肥羊就归谁，这是鬼的规矩，但赤井知道这是山一的谎言，野蛮的鬼根本不会在乎人类之间的利益得失，这是山一为了稳定大家，坐稳这艘深渊之上行驶的船所编造的谎言。

可是当赤井回想起他的孙女，被鬼活活吞噬还被称赞味道不错的屈辱和愤怒，那被生计所迫的善良就此复苏，他不愿意去做刽子手，不愿忘记孙女死前的面容。

这时候窗外人影晃动，有人在轻轻敲门，吓得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斧头藏在门后严阵以待。

“赤井大叔。”

赤井认出这是山一的声音，但是他不会就此打开房门，而是屏住呼吸站在门后。

“我是山一，我想和你谈谈那个女孩的事情，”山一的语气不急不缓，似乎不愿意被别人发现。

赤井没有开门，他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得到三下一长两短的回应。

“你想做什么，这是神明大人的祭品，我不会允许你在神明大人来之前做出出格的事情。”

他打开门，果然外面站着山一的身影，不过山一身上换上了新衣，头发上还有了装饰品，整个人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请我进去吗？”

赤井感到奇怪，却并未多想，确认是山一后犹豫片刻就让他进来了。

然而当山一有礼貌地端坐在作为上时，赤井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比起“不请我进去吗”，他更倾向山一会说“先让我进去”。

徒然得到的猜测使他背后如芒在背，几十年的经历告诉他不能这时候不能慌。

于是他在另一侧坐下，仔细辨别山一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但他的视线马上被山一察觉。

“怎么了，赤井大叔？”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祭品了。”

赤井笑笑，手心里攥满汗水，紧接着他听山一用那不急不缓的语气道。

“只是觉得神明大人留下的人选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我来的目的是和你商量一下，把这个名额给这个美丽的少女。”

“你是村长，当然是由你做主了，但是神明大人似乎更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道是否允许我们这样做。”

“不，”山一突然把脸凑到他身前，认真道，“赤井奎你是个聪明人，我一直都这么认为，别人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知晓了赤井的想法，他努力保持镇定，回了一句：“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毕竟我老了。”

“没有哦，大叔，”山一笑了笑，“正是因为你足够聪明，我才会留下你，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人类的善良在你这里表现的淋漓尽致，是个老好人呢！”

他这么一说，使赤井后背寒毛竖起，多年前听过的故事在脑海里浮现，越来越清晰，他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些鬼都是千变万化的。

但是有一点不变，鬼会称人为人类，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眼前山一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越看越难看，就像活着的梦魇，吓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是对的。”

山一的额头上长出第三只眼睛，整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个普通人变化成翩翩少年，赤井认得，这是很久以前村长的儿子，也死在鬼手里。

“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想放她走，很久没见到这么大胆的人类了，你的心脏一定很美味吧，赤井奎，”它始终保持语速，脸上带着微笑。

“从我诞生开始，就没人敢这样对我，所以我会在你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吃了你！”

哐当一声椅子倒地，赤井想到拿起斧头劈它，却小腿一软瘫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它觉得玩够了，想要付诸行动时，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只看到一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

它眼睛一斜，看见赤井奎张大的嘴巴，从这个角度看，就好像自己一具无头尸体代替了一般。

不！！

好绝望，我不想死！是谁？是谁杀了我！

它的反应太迟了，或者说杀它的人太快了，在他的本能还没来得及提醒他之前就斩下他的头，用的还是鬼杀队专有的日轮刀。

它想起无惨大人传来的记忆里，逸散雷电的少女跨越时空的一刀，同样的快。

不！白河森修司，我是替无惨大人传达善意的，你怎么能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

同为鬼！为什么你要向弱小丑陋的人类低头，你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

它的咆哮终于停止，虽然白河没听见，但是他知道对方想说啥，不用猜都知道不是好事。

“废话那么多，简直弱智，”白河鄙夷地瞥了眼飘散的尘埃，收刀入鞘。

赤井奎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颗炸弹，他的手被斧头意外的砍伤，正在进行失血运动。

他看见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所谓的神明就被斩下头颅，还露出那种丑陋的姿态。

他确定真正的神明现在正站在他眼前。

给予他六百一十二天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