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7年11月7日,彭城,立冬。
我们94级的所有文化课都已经快修完了,作为第一届不包分配的大学生,同学们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个时候我才懂得了成绩好,没有多大球用,真正有用的是爹。那些有个好爹的同学,自然是兴高采烈的准备去接收单位上班了,而我不行啊,只有靠自己了。
这几天都尝试着去市外经委下属的一家单位跑跑路子呢,那里的人事科副科长是我一个家住紫庄镇的高中同学的姐夫,前段时间,我同学带着我去了他姐夫家,我咬咬牙,一狠心,花了200多块钱买了礼物,这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虽然对方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肯定还是觉得寒酸吧。
但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礼既然收下了,我也算有个奔头了,天天去的目的就是想混个脸熟,看看能否尽快给定下来,如果真的有点眉目,我再回家去找爹娘拿钱再给人家送重礼。今天下午又去了,帮着做了一下午的散事,其实也就是跑跑腿而已,但是仍然没有给准信,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宿舍里,一堆人在打升级,扑克摔得啪啪作响。另外一拨人,有本宿舍的,也有外宿舍的正在围着一台9英寸的小黑白电视看着《三国演义》呢,不过信号时有时无,时不时的要有个同学跑到窗户那里,手里拿着天线伸出窗外转来转去,一个劲的问,好了吗?好了吗?直到有人欢呼,好了,这个同学才停止转动天线。
本来小电视头上有两根触角天线的,可是那个信号实在是太弱了,现在的天线还是我找到相熟的学无线电的同学,花了好几天工夫在实验室又敲又焊的,好容易才给搞出来的,不过信号有时候确实很不错,运气好的时候能收到三四个台呢。
负责校正天线方向的同学,满心欢喜的刚把天线稳住,还没有扭头看上两眼呢,就又没有图像了,所以只有让他举着天线并且保持动作不变才行,可是这位同学也想看电视啊。无奈,大家只能把电视转到对着窗户的位置,让他也能舒服的看到电视,这样大家才都有电视看。即使如此,每过一会就要换个人去举天线,再经过一阵调整,再换人。
看见我回来了,周康喊道,三哥,你来替我打两把。他叫我三哥,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在家排行老三,其实我在家排行是老二,叫我三哥主要是因为我的身高是173.2厘米,恰好是根号3,再加上大学结拜的时候,我为了抢占有利位置,便把年龄提高了一岁,这样我就排到了第三,否则我就是最小的了。
从老四开始,老五,六,七,八,九,十那几个家伙不分场合,只要见了我,都很尊敬的三哥三哥的叫着。后来随着我在学生会的职位步步高升,很多人,无论比我大的还是比我小的都不再叫我名字了,而是统一的叫我一声三哥,从此“三哥”这个称呼成了我的一个官称,我也只好无奈的接受了。
我说,我不打了,还没有吃饭呢。
周康牌技很臭,又喜欢打,每次都被搭档骂得狗血喷头。我拿出一包方便面,撕开放到茶缸子里,提了提暖瓶,上午打的热水早不知道被谁用光了,其他的也都空了。这个时候,茶水房也关门了,我只好端着缸子,提着暖瓶灌了半瓶冷水去隔壁宿舍找热得快烧开水。
刚吃了一口,就听见打牌的人那里一阵骚乱,又喊又叫的,我端着缸子举着一筷子面就朝宿舍走过去。
周康提着凳子,被人死死拉住。我刚想说点什么,我和周康平时关系还可以的,是一个县的,他是复读了一年才考上来的,虽然比我大两岁,可是平时比较毛糙,冲动,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会闹大的,就啥都没有说,偷偷的转过身去吃方便面了,果然那边很快没有了响动......
我正在上厕所,周康进来了,他吹着口哨,对我说,三哥,出去喝酒吧,我请客。我想了想,好。两个人便结伴出了校门,找了个烧烤摊,周康去旁边小店花6块钱买了瓶52度的白酒。
周康喝的很猛,很快一瓶白酒就见底了,我又跑过去提了一捆啤酒,周康的话不一会儿就多了起来。他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说,现在还不知道呢,如果外经委这个搞不定的话,只好随便先找家单位实习了,不然论文都不知道咋写了啊。
家里有什么靠得住的关系吗?周康问。
我说,哪里有?
周康说,跟我一样。不过我倒有个远房亲戚,在工商局,前几天我父亲特意从老家逮了四只小公鸡,又弄了点土特产,带着我去了他家里,不远,就在前面的奎园小区,说了一下我的情况,对方倒是没有拒绝,客气话也是说了一大堆,但是并没有给什么确定的答复,只是说等我毕业后可以先办个临时工,然后再慢慢的找机会转正。
周康说到这里,“呸”的吐了一口痰,端起酒杯:三哥,走一个。
我们俩一饮而尽,周康又说道:三哥,就是这个,你知道吗?他说也要最少准备一万五到两万块钱,去打点关系,而且还有很多人挣破了头要进来,人家可不在乎钱的多少啊。靠,那和不给办有啥区别,三哥,你说那两万块我啥时候能挣得回来?不过,反正我是不准备回老家了,一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再说老家有个啥意思吗?
我也只能频频点头,无论如何人家周康还是有路子去趟的啊,咱啥都没有啊。
我说,那你准备咋办的?
周康说,如果找不到有编制的,我就找个企业打工吧。
周康又问,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吧,我记得?
我说,是的。
周康说,那你家里压力应该挺大的。
嗯。我说。
那你和陈燕怎么办?我喝了一口啤酒又问到。
周康点了一支烟,吐了个烟圈:走一步看一步吧,还能怎么办?不过你也知道,她是新乡的,回去也没有什么出路啊,再说她那个专业,难道真的去矿里啊?哎,三哥,要不,咱们做生意吧?
做啥生意?我从来没有想过。
什么都可以啊,可以卖衣服啊什么的。周康说。
我笑了笑说:哪里有本钱啊?周康说,跟家里要一点呗。
我苦笑了:咱们没有什么经验,即使能借来钱,如果赔了,那怕要很久才能翻身了奥。再者,我不像你,你上面5个姐姐,你是最小的,她们能帮你一点,我不行啊。
我借着酒劲把家里情况说了一下:
我爹娘务农,大哥6岁时候因为发烧被庸医打了过量的黄链霉素导致聋哑,现在跟着一个建筑队干小工,盖完一套房子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等到下一单活。妹妹和三弟今年正在上高三,面临高考,四弟上初一。一家七口人,四个学生,早就已经让贫苦的日子折腾得捉襟见肘了,再加上农村又没有其他的挣钱路子,只有那几亩薄田,还得没日没夜的操劳,被死死的锁在那里,靠天吃饭。
想到这么多的烦心事,禁不住多喝了几瓶,白酒加上啤酒一混,醉了,这是我第一次喝醉酒,在厕所吐了三次后,我才爬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