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地,拉古斯湖畔,爱丽丝的住处。
“如果是你的话,就不用了麻醉吧。”
一桌人刚吃过早饭。特洛伊连最后一口红茶都没来得及咽下,爱丽丝就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扔在了他面前。在特洛伊印象里,那吟游诗人可不是什么爱说笑的家伙。望着爱丽丝脸上那副“似乎有在认真思考”的表情,不祥的预感便在他心里翻涌起来。
“您在说啥?”
“就是字面意思,难道你还需要麻醉吗?”
“我完全不能理解您在说什么!我是说...现在好像没什么需要麻醉的事吧?”
“那就是不需要了。α,β!做好准备,我们要开工了!”
当吟游诗人的话语涌入耳中,特洛伊才意识到事情已经非常不妙。寻着背后沉重的呼吸声转过身来,他发现那两位身着法袍的炼金人偶,竟已在自己的椅子后面埋伏好了。看她俩那副心怀不轨样子,似是随时准备朝自己扑过来。
且不说那俩还蛮清秀的小姑娘,喘起气来怎么跟怪大叔似得,光是它们身上的那身法袍,就很让特洛伊纳闷。
倒不是说那种深棕色,和白大褂用处差不多的法袍有什么奇怪。特洛伊只是记得,刚刚吃早饭的时候,她俩还是一身女仆装。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某“使徒之耻”将视线投向了面前的吟游诗人。那谜一样的深色法袍,也已披在了爱丽丝身上。惊讶之余,特洛伊发现,在外搭的穿法上,自己的师父似乎更习惯不系扣子的潇洒风格。除此之外,她从法袍下撩出头发的样子,简直帅气极了。
与记忆中一样,颂运者的容颜依旧那般动人心魄。只是她脸上那抹似是芥末味的微笑,总能让特洛伊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
在他印象中,爱丽丝可不是那种诙谐幽默,还时不时跟自己搞搞恶作剧的人。
那位将自己活成传说的吟游诗人,正缓缓的将右手举过头顶。特洛伊不认为自己这种麻瓜,能看穿“颂运者”的伟大智慧。但只有刚刚,他竟从爱丽丝肃穆的神情中,窥见了一丝潜藏于双眸的兴奋。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堂堂一代使徒,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不妙,事情很不妙。严格来说,事情应该已经糟透了...
终于,在被微妙气氛笼罩的餐桌旁,爱丽丝以自己能想到最酷炫的姿势,将额前刘海扬至身后。应着秀发飘动的节拍,那声清脆至极的响指,仿佛凝固了洋馆内的时间。
伴着失重的异样感,特洛伊眼中的世界开始了旋转。当后脑传来冲击感伴随着钝痛染黑了他的视线,这家伙才意识到,刚刚还稳稳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已人仰马翻的跌倒在地。
刚刚换上红白格子桌布的餐桌,房间角落摆着不少“树脂小人”的书架,甚至包括特洛伊身下的椅子——在拉古斯湖畔和煦的朝阳下,洋馆大厅内的一切家具,伴随着爱丽丝的一声响指,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父您过分了!”
作为被死神抛弃的可怜家伙,特洛伊早就过了因为这种事痛叫出声的年纪。但并不代表他在狠狠磕了下脑袋后,还有心情和爱丽丝和颜悦色的讲话。从木地板上挣扎着爬起后,他也不管自己还两眼发黑,就怒气冲冲的冲那游吟诗人叫嚷起来。
随后,爱丽丝的第二声响指,传入了他的耳朵。
就和老化说的“吃一堑,长一智”一个道理,真正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必然是负伤最多的那批人。
我想说的是,特洛伊那家伙虽然很废,但在面临危险时,身体本能的求生反应还是相当优秀的。当听见那清脆声响的瞬间,他便俯身并单手支地,以自认为最安全的姿势稳住了身子。
也正因如此,特洛伊错过了他这样的可怜麻瓜,或是阿拉德遍地都是的魔法初学者,乃至在公国小有地位的平凡魔法师都难得一见的奇妙景观。
伴随着吟游诗人的第二下响指,蕴藏于洋馆基建材料中的空间系魔法阵系数发动。以爱丽丝所处之地为原点,在墙壁的扭曲折叠中,房间正在遗忘之地徐徐展开。
短短数吸的时间内,这件大小刚好被她用作洋馆起居室的房间,竟扩散为点缀有无数灯火的室内广场。
“宁静之地”,这便是爱丽丝赋予此处的称谓。作为“颂运者”命名的大规模魔法试验场,它的名字里并不存在任何中二成分。
用于拉伸与稳定空间的数百种术式,在构建室内广场的同时,也过滤了绝大部分可能存在的无关变量。亦如字面意思,“宁静之地”中无风,恒温,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甚至不存在四处游荡的元素乱流。
在这间魔法试验场的构建过程中,爱丽丝连续工作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期间基本不眠不休。为此类小事大费周章,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理喻,但在元素魔法,控偶术式开发,炼金科学应用等诸多方面,无关变量的消除,都是施术者必须面对的难题。
从阿拉德当前的魔法水平来看,“静止之地”的“变量消除功能”,已经做得足够优秀了。但在爱丽丝眼中,它依旧是个不完美的过渡品。举个比较简单的例子:这间广场无法过滤行人走动时,移动身体带来的微弱气流紊乱。
爱丽丝知道,这种超脱世上绝大部分魔法师眼界的精细,已经被坐落于魔界的某间魔法试验场实现了。
那是专属于第二使徒“哭泣之眼.赫尔德”的魔法试验场。同时也是“现存最完美炼金人偶”诞生的地方。
思绪飘到这里,那位早已见惯风霜雨雪的颂运者,才意识到自己心中飘荡的阴影。爱丽丝清楚,若是带入理智的思维方式进行分析,她无法评判赫尔德的所作所为。但哪怕只是允许她带上那么一点点个人情感,留在颂运者眼中的色彩,便只剩下了数之无尽的悲哀。
人偶是工具。所谓工具,就应当接受被用完就扔的命运。
开什么玩笑!
终于,那位身负无数光环却被主人遗弃的炼金人偶,打响了第三下响指。
与汇聚于厅堂正中的魔素旋涡一同,流窜着金色火焰的湛蓝魔法阵在“宁静之地”逐层展开。当特洛伊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竟发现那位吟游诗人,已将“魔之贤者玛丽雷特”握在手中。
随着琴音的悠扬渲染了试验场中无趣的空气,魔法阵在元素的指引下开始了运作。季节流转一般的耀眼流光中,特洛伊朦朦胧胧看见,在礼堂正中的阵眼上,似是有张椅子正缓缓升起。
端坐其中的少女白发白衣,面无血色且双眸紧闭。若是以“人类”为模板来评判,她的仪容实在太过精致了。与其说是真是存在的生命,更像是身着华服的观赏用人偶。
亦或者,事实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