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韵清走后,柯一尘又挨了两鞭就晕了过去。昏迷中猛觉身子一凉,却是被水泼醒,两名狱卒在给自己涂抹伤药。她就一言不发地看着,脑中只有黄韵清留下的话,待伤药涂抹完毕,翁大娘一甩荆鞭,又开始行刑。
柯一尘就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如此循环,待二十鞭后,她已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翁大娘停下手中鞭,一抹头汗,对左右道:“今天就到这里吧。看着这小妮儿眼神都已经死了。你俩把她四肢接,好药扔到牢里去。叫那群贱货好好招待招待!”
左右狱卒连忙把柯一尘放下,只见她眼神呆滞,气若游丝。两人粗手粗脚地为她正骨复位,她竟也浑然不觉。也不知是疼过了头已然麻痹,还是整个人傻了。
狱卒自然不会关心她的心理状况,只要这人没死,那便万事大吉。两人替柯一尘好了药,拿夹板接四肢,拖着她直径走入大厅中央那深邃的长廊中。
柯一尘被两人拖行,木然望着眼前骤然变暗,昏暗烛光中,一间间石牢从眼前经过。依稀可以看到,每一间石牢内都有数张绝望的脸,一听到响动便探出张望。走到最深处,狱卒将一间石牢打开,里面女囚们窸窸窣窣地躲闪近角落,惊惧地望向外面。狱卒将柯一尘往牢中一丢,喝道:“都听着!这位是咱们的贵客!给我好好地招待一番!但是记住,前往别弄死!听到了没有!”
她最后一句声音一扬,牢中女囚们个个都打了个哆嗦,其中一个蓬头垢面,眉眼颇媚的女囚讨好道:“吉大姐吩咐,我们一定晓得!”
那吉大姐啐了一口,笑骂道:“就你这小蹄子懂事!”
那女囚得了句骂,反倒眉开眼笑起来,见两名狱卒关门要走,连忙道:“两位大姐慢走!”
牢门一关,整个世界再度昏暗起来。只有微弱的烛光映照,依稀可以看到牢中情况。柯一尘躺在地,脸颊感觉到粗糙的稻草app下载地址xbzs以及冰冷的地面。鼻子一嗅,闻到满室湿臭。
她心里默默地想,我便要死在这里吗?死在这种没人知道的角落?这样也好,既然没人要我,这种地方倒也适合......
正想着,只听那为首的女囚忽然尖声道:“喂!你死了没有!”
柯一尘对此充耳不闻,只默默在心中自怜。那女囚见对面没有反应,觉得到了莫大的侮辱,前一脚踢在柯一尘身,骂道:“小贱人!姐姐问你话呢!别给我装死!”
这一脚正踢在柯一尘伤口处,她疼得闷哼一声,心中自嘲道:“我柯一尘尊贵半生,没想到最后凤落平阳,被这等野鸡骑到头作威作福,所有人都离我而去,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呵呵,呵呵呵.......”
想着想着,她不禁笑了起来,“这样倒也挺好。她要杀我,我就让她杀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费九关出卖我,那就出卖我吧。到时候他知道我死了,知道我是为了救他才受尽折磨,死在黄韵清的手。他一定会愧疚一辈子,我就是要他一辈子欠着我!”
那女囚见她发笑,只道是在嘲笑自己。一脚踏在她脸,朝地唾了一口,厉声道:“小贱人!落到大娘手,你还笑得出来?给我舔了!”
柯一尘感受着脸的脚来回碾动,目光瞟见旁边的那口痰。一点怒气在胸中泛出,可转念又想:“我都要死的人了,还与她叫什么劲呢?她要作甚,我随她便是。”
她慢慢闭眼睛,只待对方的折磨过去。忽地,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她惊恐起来,
“哎呦!我可不能死得那么容易!万一费九关愧疚一阵后把我忘了,去和别人快活,那该如何?到时候我所受的折磨岂不是变成了一个笑话?!不行!我不能死在这儿!我要出去!我要让费九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
她潜意识中的求生欲找到了宣泄口,化为对费九关的滔天恨意,如江河决堤,奔涌如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眼神一凝,看清了踩在自己脸的女人,看到了女人眼中凶狠的恶意。她心想:“若是只有恶人才能欺负人,那我就要比任何人都要恶!我要让所有折磨我的人付出代价!”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让她一瞬间忘记了**的伤痛,愤然抬手扫中女囚小腿。她服了凝元丹,臂力已到了常人极限,这般不遗余力地一扫,那女囚腿骨应声折断。那女囚尚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腿一痛,人便倒地。
柯一尘翻身骑在她身,她四肢不便,只拿额头狠狠撞向女囚的脸。一头槌下去,如同巨杵捣在脸,那女囚立时满面鲜血,鼻梁塌了下去,满嘴的牙都掉了出来。
其他女囚见状,顿时倒吸凉气,吓得不敢前,只围成一圈眼巴巴瞧着两人。
柯一尘被糊了一脸的血浆,感觉全世界都变成了红色。自己因虐待和背叛而积蓄的怒火骤然将她吞噬,脑中只存了一个念头。
杀!
把欺负自己的人全都杀光!
她毫不犹豫的一下接着一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用额头撞向女囚的脸。那女囚只在第二下时痛呼了几声,后来便只能呜咽抽搐,再后来便一动也不动了。
柯一尘仍然发疯了一般撞向那女囚,直到其它女囚中有人弱弱道:“她......她死了......”
柯一尘身形一顿,秀眉倒竖,冲那说话之人厉喝道:“你说甚!”
那人被她一吼,竟吓得噗通跪下,啜泣道:“大娘息怒!大娘息怒!是奴家多嘴!”说着竟左右开弓抽起自己耳光来。
这反应让柯一尘愕然,她并不知晓自己现在满脸鲜血,如同修罗恶鬼般骇人。她原地怔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目光扫视一圈,一众囚犯无人敢与她眼神相触,纷纷屏息躲闪。一时间室内只闻那跪下之人啪啪打脸之声。
柯一尘微感厌烦道:“你别抽了。”
那女囚如临大赦,啜泣着冲她叩首道:“是,是......”
柯一尘又看向身下那人,微光之下,那人面容已被砸得扭曲,身子已然凉了。她万没想过,自己平生第一次杀人竟是这副情景。不由得心生惶然。可转念一想:“杀都杀了,怕有何用?我既然要做天底下最恶之人,杀个把人又有何要紧?况且没人愿意救我,我如何不自救?”
她长舒一口气,冲那先前掌掴之人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囚连忙道:“奴家文园。见过大娘。”
柯一尘点头道:“嗯。我叫柯一尘。你叫我...姐姐便是。以后我就是这里的头儿,你们有谁不服就站出来。”
她逐一扫视过去,目光所过之处女囚们皆低头哆嗦,不敢与她对视,连声道:“见过姐姐。见过姐姐......”
其实关在此地的女囚也均非善类,心狠手辣者亦有之。但柯一尘一下就扫断了人腿,用头槌砸开人脑袋的举动对一众女子来说实在太过凶残,形同野兽,令人胆寒。因此众人不敢与她争强。
柯一尘见都服了软,鼻子一哼道:“既然如此,还不来人把我抬到舒服地儿!”
文园与另外两个机灵女囚闻言,瞥见她双臂双腿都了夹板,立刻知道她手脚不便。连忙前轻手轻脚地将她抬起,牢中众人纷纷让开,为她空出一个草堆来。柯一尘大大方方地躺在面,这才感觉因为向前的剧烈活动,四肢断处开始钻心的疼。她不愿在一众女囚面前示弱,便咬牙强忍,故作淡然道:“我杀了人,你们不报仇吗?”
文园立即道:“岂敢岂敢。那贱人名叫秋容,本就是个浪货。仗着练过几天功夫欺压我们,众姐妹早就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姐姐将她除了,那便是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死得好!死有余辜!”
她这一说,立即有人附和。柯一尘瞧她们眼珠乱转,显然是在刻意吹捧自己。她也不去理会,反倒点头道:“说得好。文园,你是因何被关进来的?”
文园脸色一黯,说道:“奴家夫家本是燕云城中商贾,丈夫常年在外奔走,奴家便与街裁缝相好...”
柯一尘索性为她鸣不平道:“便因为这个就抓了你?黄韵清那个贱人!好生心狠手辣!”
文园继续道:“后来奴家生怕丈夫发现,便起了谋夺家产的念头。伙同相好的杀了公婆丈夫三条人命......后来事发,被关押在此,说要让我先受满半年折磨后再问斩。”
“呃...”
柯一尘一时语滞,不知说什么才好。文园尴尬道:“奴家鬼迷心窍,真是后悔万分......”
柯一尘瞧着文园,心中思忖:“此牢中多半都是些将死之人。我既然要出去报复费九关他们,总要有些人配合才行。”当即道:“不!为何要后悔?做得好!杀得妙!”
文园一怔,低头道:“姐姐莫要调侃奴家。”
柯一尘摇了摇头,正色道:“你想爱谁爱谁,别人凭什么管你?那些人杀便杀了,能骗得了他们是你的本事。你凭本事杀的人,她黄韵清空口白牙凭什么判你有罪?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文园从未听过这番说辞,不由得眼眶通红,啜泣道:“姐姐说的是!我是,我是凭本事杀的人!我冤呐,我冤枉啊!”
旁边一众女囚听了,若有所思。有人小心翼翼道:“那我,我尚未出嫁时与人私通有了身孕,因怕被父母发现,便悄悄产下孩子后将孩子溺死。这也是无罪的吗?”
柯一尘道:“笑话!你自己生的孩子,死活便该由你处理,何罪之有?”
“我毒死了兄弟......”
“我害死父母......”
“我逼妹妹接客......”
一众女囚自从犯事之后便被人唾骂,无人替她们说话。眼下柯一尘这般言语,她们个个奋勇坦言自己罪行,无论多么恶劣,柯一尘总能寻些理由为她们开脱。
她心灰意冷间本就偏激,现在一心要做恶人,又要利用这些女囚越狱。当即胡言乱语,说得女囚们满心欢喜,深觉世道不公,自己在此蒙冤受罪。
柯一尘见差不多了,说道:“你们本无错,现在却被黄韵清那贱人关在此地等死。这如何是好?何不看准时机,随我逃出去。天高海阔再也不回来了,岂不美哉?”
她说罢等候女囚们响应。不料四周寂然无声,众人皆瞠目,竟无一人附和。柯一尘不禁怒道:“你们说这个主意如何!”
文园小心道:“姐姐说的话,自然是妙的。只是我们,只是...”
柯一尘喝道:“吞吞吐吐作甚!给我讲!”
文园一惊,不敢怠慢,连忙如实道:“我们在此地虽然会死,但能活一天便是一天。要是随姐姐逃狱......那个,非说是姐姐没这本事,只是妹妹们不敌倚晴楼的诸多娘娘。只要敢跑,一照面就立时死了。”
柯一尘奇道:“你们一群死刑犯,居然还惜命?”
文园嚅嚅道:“姐姐不是凡人,自然敢与倚晴楼较量。咱们在此地至少能够平平安安多活些时日,着实不敢...不敢有其它想法。”
柯一尘顿时火气,呸了一声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活该你们被关在这儿!”
文园点头附和道:“姐姐说的是,妹妹们一定反省。”
她嘴仍是应和,却一字也不提越狱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