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晏空花等人走出景疏小楼,只听身后一声冷笑,晏空花知道是柳斜斜所发,没有理睬,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外走。柳斜斜更加恼怒,大声道:“你莫要以为此事如此便了结了!就算你取了元神机脑袋,也赎不清你犯下的罪!”
荷无擎前踏一步,凛然道:“你待怎样。”
她武功居四奇卉之首,又素擅杀伐。如今虽然重伤在身,但只往那一立便让人觉得杀气扑面。
柳斜斜下意识往后一缩,肩膀被人按住,抬首一看,正瞧到石红巾通红的双目。
石红巾浑然不惧荷无擎的气势,冷冷道:“你又想如何?”
荷无擎气势一弱,低声道:“红巾,你也怨亭主?”
石红巾眼眶湿润,越过柳斜斜与荷无擎直面,胸前双峰随这动作波澜起伏,她恨声道:“是又如何?我不该恨她吗?”
荷无擎语滞,四奇卉中她与石红巾年纪相仿,相交最深,实不愿与她对峙。
石红巾哽咽道:“若非她的安排,星澜如何会死?斜斜说得无错,她该负起这个责任!”
她目光遥望晏空花的背影,咬牙道:“你若不把星澜当做弟弟,我把他当做弟弟!如此放过你,实在太便宜了!”
晏空花身影停顿,看她双肩起伏,似乎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依旧没有回头。
石红巾凄然凝望,见荷无擎杵在原地没有移开,心里便知晓她虽不言,但依旧决心与晏空花共进退。不由得心中一酸,搂紧了柳斜斜,点头道:“好...app下载地址xbzs…你…...”
“亭主!亭主!”
忽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远处叫嚷,石红巾等人诧异回望,却是侍女小苝匆忙奔来。晏空花听到喊声,也转身问道:“何事?”
小苝躬身穿过众人,她为追晏空花一路小跑,喘的气不接下气道:“夫人有命,让您去给费九关行刑,即可,马。”
晏空花微微一颤,淡声道:“知道了。”
柳斜斜闻言扑哧一笑,再瞧晏空花时满是快意,想要出言讥讽几句,却见荷无擎满脸阴戾地盯着自己,心里发寒,往石红巾身后缩了缩。
石红巾也不在纠缠,颔首道:“楼主处罚得当,望亭主好自为之。”
晏空花目光飘过石柳两人,落在园中那处假山,说道:“无擎,你随我去。”
荷无擎应了一声,与石红巾目光相触,各自别过头,擦肩而过。
两人来到假山,打开机括。晏空花步入地下牢房,嗅到浓烈的血腥,不由骤起眉头。
她自出道以来杀人无数,早已习惯了血腥,但一想到现在闻到的是费九关的血,便觉一阵心慌,在她心底里甚至有些踌躇,想要扭头回去,不敢再往下走。
荷无擎提鼻一嗅,说道:“新血,夫人应是刚行刑不久。”
晏空花点头,平静如水的目光中浮出几分担忧,胸膛微微起伏数次,继续迈步往下。
走到尽头,荷无擎取出火折将灯点燃,刑房一下照亮,费九关被铁索吊着,一动不动,甚至看不出他是否在呼******壮的身满是鞭痕。虽已了药,但昨夜新造成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顺着他的身体一滴一滴落在地,积起了一个新的血洼覆盖了之前的血渍。
这是个死人!
二女不约而同的在心中这般想。
晏空花目睹此景,不禁低声叹息。听到声音,昏迷中的费九关身子陡然一抖。
他头颅低垂,没有看向两人,闷声笑道:“一别数日。我们又见面了。”
晏空花静立在那儿,既不前也不退后,放置荆鞭的小桌理她只有数步距离,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弹,轻声道:“今日由我行刑。”
费九关慢慢抬起头,看向晏空花,飒然笑道:“如此甚好。次齐云山夜谈太过仓促,今日正好与你一叙。”
面具之下,晏空花皱起眉头,“你跟原来不同了。”
“是吗?”费九关笑了笑,没有问晏空花如何知晓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吃一堑长一智。齐云山一行,我学到不少。”
“你学到了什么?”
费九关略微一顿,说道:“小心仔细。当日若非自觉胜券在握,过于冒进。就绝不会有如今的结果。如果我果断些将元神机杀了,那么王兄就不会死,一尘不被捉,我也不会在此。一切皆是我太过莽撞了,现在的结果,我需负起全责。”
晏空花眉头皱的更紧,“只有这些?”
“我师父死了。败在蒙归元手里。我很心痛,觉得稍能理解黄夫人为何如此癫狂。无论是谁死了,他的亲人皆会为他痛哭。以往我对敌,下手太狠,现在想来确实不该,哪怕杀人,也不该那般暴虐残忍。”
费九关说着忽然自嘲一笑,“不过也无妨了。以后我想必再无机会举刀了。”
晏空花语气变得冰冷,静静重复道:“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晏空花摇首道:“太让我失望了。”
费九关也不着恼,笑道:“那倒是对不住了。”
见他如此,晏空花袖中的手倏地攥起,她吸了口气,缓缓道:“若过去的费九关,知道师父死讯,哪怕斗不过蒙归元,也该想着为师父报仇。目睹星澜横死,必定会与元神机血战到底。哪怕被倚晴楼追捕,哪怕被扣害死星澜的罪名,费九关也会带着他的刀,把星澜的仇人一个个除掉。如果最后费九关被倚晴楼捉拿归案,那也一定是他带着元神机的头颅自行来到倚晴楼请罪。”
费九关一怔,大笑起来,笑得声音太大,让全身伤口再度溢血,“你真懂费九关,可惜,现在的我已非原来的我了。”
晏空花心中痛惜,漠然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如今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岂是大丈夫所为?”
费九关摇头道:“我已无能为力。”
晏空花疑惑道:“什么意思?”
费九关苦笑,看向自己被吊起的胳膊,无奈道:“如你所说,哪怕我武功低微,杀害我师父、朋友之人我也必定叫他们偿命。我该报仇去替王兄报仇,替一尘兄弟洗罪。到那时如果黄夫人不能谅解,我再赔一命也为时未晚。但是现在……我已是废人了。”
晏空花身形剧震,人影一闪便掠到费九关身前。她探出二指按向费九关丹田气海,只觉皮肤松软,一按及陷,毫无气劲抵抗。晏空花心中惊骇,下意识退后数步,再望向费九关时,已是满目的凄然。
那日阜平血战,她藏身暗处观察局势,亲眼目睹了这个男人如何只为一诺便在阜平喋血长街。
那时的费九关是何等慷慨激昂、飞扬豪迈。这样的人,最后竟落得个武功全失的下场?
费九关苦笑道:“我武功全失,既然无法找元神机拼命,那么留此一命又有何用?黄夫人恨我与一尘连累王兄身亡。如今的我,百无一用,也只有将命赠予黄夫人,好洗刷一尘之失,害死王兄之罪了。”
晏空花看着他说话,却觉脑中嗡嗡,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好在她二十年来静心养气,一颗心早入万载寒冰般冷漠,几个呼吸便将纷乱地心绪压下,“是谁下的手。元神机,还是元如意?”
这句话语气冰冷平静,却透露出无尽杀机。好像整个刑房的气温都随之降到冰点,连一旁的荷无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费九关摇头道:“是我所修习功体之故,我强运气劲,导致气海枯竭。从此再也不能动用气劲了。”
自行运气强催气劲,直到将自己榨干成废人。这种功法晏空花闻所未闻。奇道:“周蛮前辈听闻不善内功。你们一脉如何有如此特意的功法。”
费九关道:“详情我也不知。这套心法乃是我从被黄夫人收去的那块烙心精金习得。修炼时日并不长。只可说这一切乃我自取,怨不得旁人。”
晏空花想起义母黄韵清当时见到那块烙心精金时极为震惊,似乎乃是三山流传之物,那么黄韵清当知晓其中原委。只可惜如今已无法再去问询了。她微有失落,低声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蓦地,她螓首抬起,一双冰晶般的双眸直直盯着费九关,沉声道:“不对!你怎知来的人是我?”
她想起,方才来到地牢时费九关并没有看自己,却准确的认出了自己身份。
她虽然没有可以掩饰形迹,可步履远比常人轻盈,一个失去了气劲的武人不可能听出声响,更不可能从步履间判断出人的身份。除非……
想到了一丝可能,她的目光不禁热切起来。
费九关露出一丝疑惑,摇头道:“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近日一直待在此间黑牢的缘故,目不能视,听力似乎变得强了。”
晏空花强作镇定,问道:“如何强法?”
费九关仔细思索片刻,描述道:“好像世界忽然变得很吵闹,各种声音时常在耳边响起。有时候我好像能听到外面刮起了一阵风,有蚂蚁在地爬行,甚至好像能听到外面花园里有花骨朵绽放。当你来的时候,你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鼓点,甚至当你说话的时候,我几乎感觉有冰块在我面前裂开……这样说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一直沉默的荷无擎轻咦了一声,不禁多看了费九关两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不奇怪。”
面具之下,晏空花欣慰的笑了起来。她没有笑出声音,肩膀却轻微的抖动起来。这般强忍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话,语气如春风化雪,
“这是小天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