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城商业繁盛,往来商贾不绝,虽然南北两端个只有一门出入,但出了燕云城,道路四通八达,北连北峰、北新、北寰三州,南连陵川州,直通洪武天佑州,交通便利,供天下商旅往来。
在通往北峰州的官道,柯一尘与长空破埋伏在路边树林中,遥望着远处一支车队缓缓靠近。
长空破显得十分局促,不时看看那只车队,又看看柯一尘,语带哀求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去打几只兔子,其实我特别会打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打来!”
柯一尘紧盯着商队,不耐烦道:“少废话!打什么猎,这不就在打猎嘛!光解决吃有什么用?我们睡哪儿?拿什么换衣服?本姑娘还未离家时就知道出来闯江湖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不想办法弄点钱,我们走得出燕云吗?”
长空破急道:“可这是打劫啊!你要是嫌打工干活太慢,我们,我们可以向他们言明难处,请他们接济一些...…”
柯一尘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尖声道:“你叫本宫去讨钱?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为非作歹就不丢人吗?”
柯一尘白眼道:“凭本事打的劫,有什么好丢人的?噤声!他们来了!”
长空破一哆嗦,惶恐望着近在眼前的商队。这只商队规模较小,只带了三车货物,雇了几名保镖。中间马车里隐约传来妇女儿童的欢笑声,显然是携家带幼去燕云城做买卖。她听到幼童的笑声,决绝道:“我不干!就算饿死我也不能作奸犯科!”
柯一尘心里一叹,不由怀念起自己在南都的侍女来,心想:“要是我家小钿在,听到有钱赚早就急吼吼的冲去了。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不过长空破毕竟不是茶小钿,她想了想,威胁道:“你不去?那好!我去!那几个保镖一看就是些三流货色,没人是我对手。我一会儿就抄刀去,先把他们杀个干净,再把女尸扒光了挂树,男的剁碎了喂狗。听到车里小孩说话声没有?那小孩我不杀,到时候我就告诉他,‘小鬼,看到那个拿着黑色大枪的人没有?她叫长空破,是我老大,全是她指使我做的!你要报仇就去找她!’”
长空破悚然,颤声道:“你!你还有没有人性!简直就是个禽兽!”
柯一尘早已摸准了她的脾气,邪魅一笑道:“'简直'这个词根本多余。我就是没有人性。你就算今天拦住我又能怎样?我还是没钱,以后还得干这种事。反正你又不能伤我,你能阻止我几次?怎么样,你去还是我去?”
长空破涨红了脸,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一掌把柯一尘毙了,憋了半天道:“无耻!”
【app下载地址xbzs】 柯一尘嘻嘻一笑,伸手在她背轻轻一推,吒道:“快去!”
那只商队打头的护卫猛见有人从林中蹿出,也是一惊,连忙勒令队伍停下。见到面前拿着长枪“少年”手足无措挡在道中,路边树旁还倚着一个容貌极美的少女,这让他觉得觉得莫名其妙。
他目光贪婪地在柯一尘身转了片刻,这才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这位小美…...姑娘,你叫人挡在路中间是要作甚?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有难处尽管跟哥哥说啊。嘿嘿...…”
柯一尘见长空破促狭地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不吭,便催促道:“你说话啊。”
长空破几乎快哭了,紧张道:“我,我说什么?”
“说打劫。”
“打...…打劫...…”
这一声说得毫无底气,声音细弱蚊鸣,领头的护卫噗嗤一乐,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那个挡在路中的干瘦少年他没什么兴趣,但能多看一会儿那俏丽少女也是好事。
这时一个衣着得体的宽胖中年男人也出了马车,走到近前喝问道:“怎么回事!老郝,怎么停下了?”
那名叫老郝的护卫笑道:“邵老板,你看这两个。”
邵老板瞥了眼站在路中央哆嗦的长空破,不耐烦道:“这是干...…”
他只说了一半,眼睛撇到了在旁抱肩看戏的柯一尘,顿时如遭雷击,张大了嘴巴,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揉了好几次眼睛,这才喃喃道:“这是…...真人还是画儿?这姑娘…...得多少钱?”
柯一尘抿嘴轻笑,又引得老郝与邵老板心动神驰。只听她催促道:“你说大声点。”
长空破一个激灵,卯足了劲道:“打打打打劫!”
邵老板这才又瞧了长空破一眼,看她黑黑瘦瘦,神情紧张,一看就是个雏儿。他理也不理,笑眯眯地冲柯一尘道:“小姑娘,哈哈哈哈,真淘气!你们是需要银子?要多少跟叔叔说!钱,不是问题!”
长空破如蒙大赦,扭过头对柯一尘道:“你看他都这么说了。”
柯一尘啐道:“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露两手能白拿人钱吗?你还想不想干?要不我来?”
长空破幻想了一下尸横遍野的场景,连忙摇头。柯一尘道:“快,给他们露一手!”
“怎么露?”
“...…你是不是傻了?你不是高手嘛,随便轰点什么行不行!”
邵老板痴迷地瞧着柯一尘蹙眉训斥长空破,嘴里还在笑吟吟道:“小姑娘,你们是在说什么呀?不如跟叔叔…...”
只见长空破倏然绰起长枪,漆黑枪杆在她手中舞成一团黑云,猛向路边斜刺去。她紧张之余未能收手,凌厉气劲如狂龙出水,霎时飞沙走石,咔嚓之声不绝,枪尖所指之处,树木尽数摧折化为粉涅,顷刻间凭空形成了一条笔直小道。
激荡渐息,残枝断叶飘摇地落下,望着那条仿佛能延伸地平线尽头的小道,众人全部呆若木鸡。再看长空破时,只觉她单薄的身形变得无比高大,简直像是一只三头六臂的红脸巨兽。
柯一尘趁势朗声道:“我再说一遍,打劫!我家老大号称人间凶器,枪界杀神。平生不修善果,专爱杀人放火。不想被轰杀至渣的就给我乖乖站好!”
邵老板年近四十,走南闯北也有二十余年,不知见过多少风浪。当下表现出了他这份年纪与地位应有的沉稳。
他先看了一眼护卫老郝,老郝显然是被镇住了,一脸痴呆,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那条小道。不光是老郝,其余的几名护卫一个个僵在马,呆若木鸡。
他暗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前踏一步,就势一跪,再抬头时已泪流满面,哭嚎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爷虎驾。罪该万死!还请大爷怜悯小人一家老小,饶了小人这些贱命!大爷若不嫌弃,小人这些不值钱的货物尽数孝敬给大爷,还请大爷笑纳。”
他这一套说下来连气也不喘,端的是纯熟无比,令长空破目瞪口呆。柯一尘给了她一个要钱的眼神,她才醒悟过来,局促道:“打劫...…三,三两银子...…”
柯一尘喝道:“都听见没!我家老大今天高兴,人和货就不动了,你们留下三两银子,其它全都交出来!”
长空破慌忙摆手道:“不!就三两!”
柯一尘接口道:“对!就留三两!动作快点!还有,给我们准备两件新的衣服!快!”
邵老板效率极高,一听号令便返身进了马车,不过多时就捧出两个包袱来,谄笑道:“大爷,这里有些散碎金银和四百两银票,合计当有五百两银。已是小人全部身家,还请大爷笑纳,笑纳。”他又递出另一个包袱道:“这是大爷与夫人要的衣服,请大爷不要嫌弃。”
长空破皱眉道:“啊?这...…”
邵老板连忙道:“大爷要是觉得不够,可在此等候,待小人把这批货物卖出去,赚得银两当如数奉!”
长空破忙道:“不不不,这太多了!我,我们取一半就行,多谢你们。”
邵老板也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得把目光投向柯一尘。柯一尘招手道:“你过来!”
邵老板连忙捧着包裹走近。柯一尘见他之前目光还在自己身不住游移,现在却是目不斜视,比正人君子还要执礼几分,显然是个理性的人,在生命与**之间知道选择前者。她笑吟吟打开包袱,点出几张银票和几块散碎的金子,抄手拿过衣服,说道:“就这样吧。我们走。”
邵老板与长空破都松了口气,不等她示意,长空破抢先前把她背起,逃也似地消失在林中。
数里之外一间酒肆,柯一尘身着宽大的石青锦纱袍子,革带束腰,头戴青帽,又恢复了原先翩翩公子的形象,邵老板的准备的男装对她来说过于宽大,两袖摇摆,倒也显出几分潇洒。她坐在摆满了酒菜的桌旁,笑吟吟的望着对面道:“小美人,你怎么不吃啊?”
她对面坐着的长空破做了女儿打扮,一袭鹅黄色的衣衫,下着鹅黄色罗裙,与她褐色的肌肤倒也相谐,显出几分俏丽。她紧蹙峨眉,闷闷不乐地垂着头,自责道:“我终究还是做了坏事。我该死!回去当找义母领罚!”
柯一尘笑道:“路念叨,换衣服时念叨,现在还在念叨!你放心,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姓谁名谁,我再替你保密,不就没人知道咯。”
长空破闷声闷气道:“没人知道就能为所欲为吗?”
柯一尘扶额道:“真是死脑筋!你这样想,你现在是受制于人,那些坏事全是我指使你干的。你是无可奈何。这样会不会好受些?”
长空破愤然道:“事实就是这样!”
她一激动,压在裙边的长枪咣当掉地,她俯身拾起,小心放在身边,抱怨道:“你那么...…漂亮,为什么反倒是我穿裙子?”
柯一尘道:“你长得也不难看,就是不会打扮,才让别人误会你是个男人。现在既然有裙子,当然要给你恢复些女人味才是。我那么漂亮,何必刻意去打扮?来来来,吃菜吃菜,修养好气力,重新振作!你还要帮我杀人呢!”
长空破刚夹了几筷子,听到柯一尘的话,又把筷子放下,问道:“你到底让我杀谁?能不能给个准信儿?不要折磨我了。”
柯一尘朱唇微启,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禁恼恨起自己,竟如此没出息,连仇人的名字也不敢说。
她忆起在齐云山时费九关与自己分道扬镳时的决绝;那几日自己似孤魂野鬼般在山中游荡时的痛苦;还有自己欲一死袒护费九关时,却被告知费九关早已出卖自己的绝望。这般想着,胸中仇恨的火苗又起,一双星眸满是怨恨。
姓费的,是你不义在先,可不要怨我心狠手辣!
她气运丹田,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中狠狠蹦出三个字,“费,九,关!”
长空破一愣,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惊讶道:“你要杀费九关?你,你是柯一尘没错吧?你为何要杀费九关?”
“我为什么不能杀费九关!这是我一生最恨之人!若不是他,我怎会落到如此田地!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折磨他,羞辱他,作践他,让他知道我为了他受了多少苦!知道背叛我就没有好下场!”柯一尘厉声说着,是在告诉长空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长空破瞠目结舌,心里惊奇无比,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可是,可是费九关他,他...…唉!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可以问啊!一个人问不到,我就问一百个人!一百个人问不到,我就问一千个人!哪怕搜遍天涯海角,问遍世每一个人,我也要找到他!总之我跟他不!共!戴!天!”
柯一尘越说越激动,一直压抑着的邪火涌,杀性顿起。她一拍桌子,喝道:“小二!你可见过一个黑不溜秋,全身伤疤的混蛋!”
店小二正在招呼客人,不知两人之前的谈话,听到柯一尘的呼喊,回头道:“公子说的可是费九关?”
柯一尘骇然起身,慌乱间把桌碗碟碰得七零八落,哆嗦道:“你,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