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九关漫无目的地走在应天大街,正欲寻个人来打探消息,忽见迎面走来一个锦衣公子。
那公子不停扫视过往行人,像是在找人。瞥见费九关,那公子一下站住,下打量,眉头紧锁,似在思索什么难题。
他也站住脚,刚想发问,那公子率先一揖,客客气气道:“在下谢墨林,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费九关犹豫了一下,“楼春雨。”
谢公子点点头,把这个名字回味了一番,不认识。他不尴不尬地一指街边酒楼,努力做出一副慷慨豪迈的神气,“呵呵呵,楼兄你好。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不知可否赏脸,你我到楼共饮一番......如何?”
费九关皱眉,这人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他还在莽原镇时,就曾听人说起过许多歪门邪道。譬如各大酒楼为了招揽生意,常会安排年轻貌美的女子与客人搭讪,为的就是将行客骗至酒楼花销。
观这公子容貌固然俊美,但脸色极差,显是常年沉迷酒色,被掏空了身体。费九关更加确定来人的目的,迈步便往前走,一边摆手敷衍道:“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吧。”
谢公子见他要走,心里焦急。姑姑那脾气比自己老爹还要厉害三分,况且自己是老爹的亲儿子,平时是打是罚老爹还有点分寸,这个姑姑可是真敢下手揍他的!这事要是不帮她办妥了,自己这段日子恐怕就难熬了。
他情急之下一把扯住费九关的袖子,哀求道:“兄台!你别走啊!我是真对你一见如故。咱们喝一杯好不好?就一杯!”
费九关使劲把袖子往回扯。心里暗骂南都太邪门,干这事都让男人来吗?燕云的不法商贩还知道雇年轻姑娘。
“我,我真没空。你找别人吧,别在我这儿耽误生意了。”
“什么生意?我可没把你当生意!”
街行人都止住脚步,南都风气开放,情侣之间当众示爱也是寻常。虽然眼前两人都是男性,但南都百姓见多识广,断袖也不是没见过,百姓依旧包容,纷纷向他们投以温柔的注视。
费九关绷不住了,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砭人肌骨。他以近乎请求的语气道:“兄台,我直接给你钱行吗?”
谢公子一急,把他袖子拽的更紧,大声道:“我不要钱!我到底哪里不如你意?连跟我多坐一会儿都不愿吗?”
噢——
四周发出阵阵惊叹。这份称赞显然是送给谢公子的,是对他勇于示爱的由衷敬佩。
费九关大窘,一张脸憋得黑红,忍不住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要不是大庭广众,他连拔照胆出来把人斩了的心都有了。谢公子也发觉他的拳头紧攥,他惊悸道:“你难道还要打我?”
嘶——
围观的百姓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费九关的拳头已经残忍落在谢公子的脸一样。看费九关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份无声的谴责。
费九关知道今天算是栽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他深呼吸几下,以一种看破红尘的平静,淡然道:“走吧。”
“好嘞!”
谢公子欢天喜地的放开费九关衣袖,还特别殷勤地替他牵过马,把他迎了酒楼。百姓们这才绽放出笑容,不少了岁数的大娘已忍不住为爱鼓掌。在陌生人的祝福中,费九关像刑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跟在谢公子身后。
得酒楼,谢公子轻车熟路的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四色小菜,一壶好的竹叶青。他一app下载地址xbzs套动作顺溜无比,还不忘与费九关客气,“这家店没什么得了台面的东西,不过他家大煮干丝倒是爽口开胃。一会儿让他先来,楼兄可尝尝风味。”
费九关一副认命的表情,闻言点点头,直截了当道:“多少钱一共?”
谢公子一愣,失笑道:“楼兄把我当什么人了。在南都你是客,全当谢某一尽地主之谊了。”
“不要钱?”费九关瞧着谢公子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背脊有些发凉,迟疑道,“这位谢......公子。”
谢公子爽朗道:“叫我墨林就好。”
“嗯,谢公子。”费九关言辞斟酌,语重心长道:“我真没那个意思。倒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只是这个,咱们爱好不同,我比较偏爱女子。你要是找我为了那个事,那咱们还是算了吧。”
谢公子莫名道:“哪个事?”
“就是那个事。”
其实也无怪费九关误会。走在大街,突然有个素未谋面的人非说与你一见如故,要请你吃饭,说没有所图那是不可能的。能图谋的只有两样,要么是钱,要么就是人。谢公子既然不要钱,那必然就是后者了。
费九关还颇为感慨。要说像义弟柯一尘那样的翩翩公子,被人盯还情有可原。自己这副尊荣,居然也会碰到这种事,不得不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谢墨林顿时僵住,明白了费九关隐晦的暗示,下意识就要辩解。可转念又一想,自己总归是要将此人稳住。现在寻个由头接近,这也是机会。
等以后姑姑再有指示,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至于此人怎么看自己,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于是他挤出一副期盼的表情,祈求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费九关坐不住了,“要不我就先告辞了?”
“别别别。楼兄坐下说话。”
谢墨林急忙把他按回座,叹道:“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徒。既然楼兄言明了,那我也就是死了这条心。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就当交个朋友。以后哪天楼兄想通了,还可联系我。”
这个“通”字听得费九关眼皮直跳,他僵硬地支吾道:“谢公子,爽快人!拿得起,放得下!佩服,佩服。”
谢墨林飒然一笑,接着以手托腮,笑眯眯道:“楼兄这是第一次来南都吗?有什么打算?要不我陪你去?”
“你不是说不死缠烂打吗?!”
费九关跳脚,他一滞,继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南都?”
谢墨林得意道:“说来有些得罪。我在南都活了十九年,对这南都风貌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像春雨兄这样初次来南都的游人,多会茫然无措。那副表情我见得多了,花花世界嘛,难免让人找不着北。”
费九关微窘。原来自己是乡下人进城,逃不出谢公子这种南都人的火眼金睛。
谢公子继续道:“这南都天子脚下,名士贵胄一多,关系自然也就错综复杂。不论春雨兄想办何事。倘若没有一人指点门路,恐怕也为难的紧。兄弟不才,出身云梦谢氏,多少也能帮点小忙。”
“你是谢家子弟?那你是谢为霜谢前辈的族人?”
费九关惊讶,看不出这龙阳公子居然还是洪武六高门之首的谢家人,是不折不扣的世家公子。世家公子没事都喜欢干这事吗?
他忽然想起柯一尘有些时候做事扭扭捏捏,时不时还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念及此处,顿时不寒而栗,深觉细思极恐。
谢墨林不动声色,佯作惊讶道:“哦?春雨兄识得我家姑姑?”
费九关坦然道:“说识得倒也谈不。一年之前,我与谢前辈曾有过一面之缘。也承蒙陈谢两位前辈出手,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噢——”
谢墨林拖长声调应道。原来关节出在此处。一年前,听说姑姑与陈将军去了贺兰。也就是说,这个楼春雨是在贺兰与姑姑见过面。怪不得此人是北地口音。
他心中猜测,这个人来历多半不简单。否则不会让姑姑如此郑重交待。
不过他无意深究。知道的越多,越难以置身事外。于是假意感慨道:“春雨兄居然还与我家姑姑是旧识。你我当真缘分不浅。来,我敬春雨兄一杯。”
费九关硬着头皮与他碰杯,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他对自己的称呼已从“楼兄”变成了“春雨兄”,这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打岔道:“谢公子既然是高门出身,想来对世家子弟十分熟悉。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名叫柯一尘。他是我的旧友,据说是柯氏子弟,不知谢公子是否知晓?”
“柯一尘?”
谢墨林皱眉思索。柯氏他是见过的,族里就那么几个人,并没有柯一尘这号人物。但考虑到费九关身份特殊,他谨慎道:“是我孤陋寡闻。不识得此人。柯氏早已搬离南都,关于柯氏的消息也就稀少了。”
“搬了?”费九关一阵失望。又问道:“那谢兄可知晓关浮沉的消息?”
他算看出来了。这个谢公子虽是世家大族出身,但武艺稀松,显然消息也不那么灵通。恐怕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不过眼下就这么一个能问话的人,抱着万一的希望,他还是想打探一下关浮沉的行踪。
不料谢公子点头道:“关浮沉?那我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