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人声鼎沸的半步峰,跨越学宫层层楼舍,山河园偏安学宫一隅,安静祥和,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李怀渊回到了山河园,今日是新的学宫头名诞生的日子,作为一届大比的头名,岳宗师新收的入室弟子,他于情于理都因到场观礼。可山脚下的喧嚣让他不耐,忍不住抽身躲清闲。
许久未归,望着寂静园林,胸中竟泛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好像每一个墓碑都在冲他微笑,透着浓浓的亲切。他不在时山河园自有执事负责打扫,他回来,这里理所当然就归他打理。
他走到水缸边,伸手舀起一瓢,想了想又泼回缸里。转而走到置放扫帚的角落,拎起一条扫帚,比划了两下,又不自在地放了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重新向水缸走。可姿势却有些怪异,好像鞋里塞进了小石子,又像是衣服里落了根尖细的针,显得拖泥带水。
只走出两步,他便索性停下。似乎是终于受不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能不能......不要盯着我?”
门外衣袂闪动,一名清冷地白裙女子悄无声息地飘入,寒眸清澈,淡扫峨眉,乌黑长发懒束肩后,翩然若自九天飘摇而落的仙子,又似亘古不化的雪山孤傲的神女。
女子冷然看着他,微微颔首以示嘉许,点评道:“不算差。”
面对那冷冰冰的声音,冷冰冰的人。李怀渊稍感失神,倒不是眼前女子的美貌吸引了他。而是他从小到大,还未曾受到同龄人这般居高临下的敷衍评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礼貌的微笑,“阁下隐匿之法虽妙,可一身杀气如跗骨之锥,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你......”
他蓦然感应到眼前女子气息与自己相仿,心中顿时泛起疑惑。
世间天地境高手不过百人,其中女子更是凤毛麟角。而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天地境女子,现如今当世只有一人。
他攸然瞳孔一缩,脱口而出,“天寒有雪!”
晏空花轻轻点头,缓步走入那些墓碑中,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误入此间的游客。只有清冷的声音慢慢飘起,
“一年前,承蒙李君子出手诛杀黑龙卫流主公冶闻。救下无擎与袭衣。我倚晴楼欠公子一个人情。”
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但这话里多少带了示好之意。李怀渊毫不遮掩地审视这个传闻中的天下第一杀手,笑道:“阁下客气了。怀渊之所以出手,只不过是替清淑公主补偿过失而已。谈不恩情,以后不必再提。”
他定了定神,凝视着眼前人,沉吟道:“阁下是为了九关兄而来?”
晏空花不答,继续在墓碑之间穿行,“无论我为什么来,既然来了,那么理所当然应该见你一面。我是这样认为的。”
她漫步于墓碑之间,黑石白衣交相辉映,仿佛不食一点烟火。李怀渊分明感觉气温逐渐下降,转瞬之间,呼出的热气便形成清晰的白雾,好像寒冬骤然来临。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寒冷在胸腔内蔓延,好像身体都要被冻僵。他默默感受着这番变化,犹豫片刻,看晏空花的目光带了些许异样的神采,
“一如阁下想要见我,我也很想见阁下。”
晏空花扫视身边经过的一座座墓碑,等待他的下文。
“说起来还怕阁下笑话。我等三人齐名于世,细算来已有三年了。三年前,我尚在洪武各地游历,还未进入学宫修习。阁下也不是天下第一杀手,只是倚晴楼中一名百花。而狼主更是行踪飘忽,鲜少有人知其名号。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人,将我们三人列到了一起,居然引起世人附和,从此天下人都理所当然把我们相提并论,奉为三杰。这实在让怀渊费解。”
李怀渊笑了笑,声音温和有礼,“我不明白,阁下与狼主究竟是凭了什么,能与我齐名至今?”
晏空花攸然停步,回眸凝望。李怀渊脸笑容不减,也在毫不示弱地端详着她。目光相触,好像有无形的火星迸射,晏空花轻轻点头,认真道:“我也一直不明白。”
她的手从背后放开,搭在谢家某位先人的墓碑,手指轻轻一点,寒气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几个呼吸间,碑林便已布满一层薄冰,草木瞬息凋零,缤纷落下,山河园内季节顿时一换。
目睹了这般变化,李怀渊还是温和带笑,显得不急不躁。但眼睛里已多出了强烈的热切,显然面对传闻中的对手,他已不能保持住一贯的沉稳,情绪高涨地愈发难以自己——他的目光已经舍不得从晏空花身移开了。
“现在是春天。南都的春天,没有燕云那么冷。”
只见他轻轻拂袖,习习春风跨空而来,卷入园中,吹动了两人的衣角,裹挟的暖流也吹散了寒冷。墓碑的薄冰顿时融化,碑林湿漉漉一片。
晏空花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感受得到这春风里蕴含的骄傲,不禁重新审视李怀渊,手指再一点,谢氏先人的墓碑率先冻结,薄冰步步为营扩散开来,抵御春风的侵蚀。转眼间山河园里泾渭分明,一半是深冬,另一半是春天。
“不算差。”
晏空花再次重复了开场时的评价,语气里少了敷衍,多了些许认真。
李怀渊笑了笑,“只是不算差吗?”
初次试探,两人谁也没有占到风,心中都感到一丝奇异。就像是第一次照到镜子,看着里面的倒影,既觉得熟悉,又感到陌生。
这两人一个是南国无双国士,一个是北地绝代佳人。天下武者千万,能站在浪尖的仅有他们。不论是常天庆、司徒小亦或是费九关,同时代的人们无不被他们的光芒掩盖。对他们而言,天才并非是赞誉,而是普通的事实。无论是李怀渊还是晏空花,他们都明白自己的异常,正因为清楚明白,他们没见过也不相信,这世还有能与自己媲美的同龄人存在。
“给你一点时间,拿出你的枪。”晏空花淡淡吩咐,口气像是在指挥下属。
李怀渊眉头微扬,“在此地?”
晏空花慢慢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剑。那剑身纯白,薄薄一片,状如白瓷。一经拔出,墓园里寒意更盛,好像突兀地耸立起一座雪山,任凭春风吹拂也化不去那份严寒。
李怀渊目光停留在短剑,不再废话,从袖子里掏出三截灵犀,默不作声开始组装。
这举动有些煞风景。但晏空花并不介意。来到这里,她多等一会儿已经无妨。望着李怀渊组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平淡道:“周露华已经走了。”
组装的动作一滞,李怀渊表情变得精彩起来,满是无可奈何,有掺杂了哭笑不得,苦笑道:“是吗?”
“去了三山。”
李怀渊摇摇头,继续拧着枪杆,无奈道:“想不到九关兄做事这般干脆利落。我本以为他会参加学宫大比,或者拜入孟剑仙门下,再伺机与露华接触。”【】
“你说的那根本不是他。畏首畏尾,顾全大局,不是他本性。他做事,只要认准一样,就会做的很彻底。”
晏空花冰冷的眸光扫过一座座墓碑,最终落在周蛮的墓碑,亘古不变地脸泛起一丝笑意,“就像这个。”
眼见冰山骤然融化,李怀渊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周蛮的墓碑,看到墓碑前摆放的东西,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我还是小看了九关兄。他的确是个干脆的人。”
晏空花回眸道:“我知道他一定会输给你。毕竟一年前你就有本事杀掉公冶闻。但我还是很生气。”
李怀渊耸耸肩,抱歉道:“身在我这个位置,无论对手是谁,我必须要胜。请你理解。”
“无论是谁?”晏空花眸中冷光一闪,嘴角微微扬,似有不忿,“你我动手之前,不妨立个赌约。如果我败了,燕云可任君驱使三次。如果你败了,自己去找启庆帝,退婚。”
李怀渊惊奇地看着她,“原来阁下此来不仅是为了九关兄。还是为了露华?”
晏空花没有回答,只问道:“赌不赌?”
李怀渊这时已经拧好了最后一截枪杆,随手一振,灵犀长枪嗡地一声,映出点点璀璨,枪头红缨似火,摇曳跳动。
他郑重其事道:“如果你真心想帮露华,不妨换一个条件。因为,我不会输。这不是谦虚,我真的很强。我不会输,赌约也就无从谈起。”
晏空花螓首微摇,望了眼手中的剑,认真道:“我也不会。”
李怀渊呵呵笑了两声,明白了这位天寒有雪有着与自己一样的自信。这至少让他确定了一件事,天寒有雪在北地绝非浪得虚名。
若非一路走来未尝一败,如何能培养出这种不可撼动的强大信心?
他收起尚存的一丝轻视,沉声道:“我有个条件。”
“请讲。”
“不得毁坏此间墓碑。”
晏空花屈指在剑锋轻轻一弹,桃溪雪奏出冰裂般的脆响,“好。”
一声答应,眼神交汇的瞬间,李怀渊倏然踏步,春风丝丝缕缕将他包裹,带着半园春色,他径直撞入寒冬之中!
风势呼啸,天际云雾仿佛也受到牵引,搅起巨大涡旋。陡然有漫天大雪虚影纷扬落下,遮蔽了整个山河园。风雪中,短剑长枪交错碰撞,锵然若玉珠跳跃。地面,道道墓碑静立,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周蛮的墓碑前,断成两截的照胆插在地,风流动在银色的刀刃,发出嘶嘶声响,好像眼前的战斗唤醒了神兵昔日的回忆。
无论是什么回忆,都已经成为过去。从费九关答应去三山的那一刻,他便决定将照胆还给师父。
他做事,一向很彻底。
照胆倒映着落雪,反射出晏空花与李怀渊交错的身影,像是在安静注视着他们。
......
画楼畔,一方小池塘边,也不知是因为宿醉还是害怕,谢墨林忽然打了个寒颤,面无血色。
他慢吞吞绕过池塘,看着水中的藻荇,深深叹息,像是个忧国忧民的圣贤。
谢为霜身着玄甲红帔,腰胯银剑,走在他身边。实在看不过眼,重重在侄子后背拍了一记,将他拍出一个趔趄。训斥道:“你搞什么鬼!丧着一张脸,跟祖坟被人刨了一样。特意把你姑姑我叫过来,就是让我看你这怂样?”
谢墨林揉着肩头,讷讷地想,我祖坟难道不是你祖坟吗?可是终究不敢说出口,嗫嚅道:“侄儿请姑姑来,是有事相求。有件事,我得跟姑姑与爹亲坦白。如果......爹亲动起手,还请姑姑您念及姑侄情分,别让他打死我。”
谢为霜听他言语古怪,偏又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意识到事情恐怕不小,狐疑道:“你......把哪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
谢墨林哭笑不得,“姑姑!您少说两句!”
说话间两人已绕到池塘另一边。谢墨林更加拘谨,步伐也僵硬起来。就见池塘边坐着一个约有不惑之年的男人,正在那儿喂鱼。男人面白无须,容貌儒雅俊朗,两鬓略显斑驳,一望便知他年轻时定是个英俊非凡的公子。如今年纪大了,更添了几分沉稳厚重。
男人感觉到有脚步声,但没有理会。慢吞吞捻起鱼饵,撒进塘里。谢为霜大刺刺走过去,不客气地坐在男人身边,笑道:“你儿子把我叫来,说是有话要跟咱们说。”
这个男人自然是谢墨林的父亲,谢为霜的兄长,六高门之首的谢家家主谢踞石。
谢踞石淡淡哦了一声,也不回头,冷冰冰道:“谢大公子传唤老夫,是有何要事啊?钱不够花了,还是把哪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
谢墨林捂着脸,哀嚎道:“我真没有!”他算是知道家中长辈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他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往地一跪,重重向二人叩首,顺势把头埋进地里,慨然道:“儿子做了混蛋事,今日向父亲姑姑赔罪!”
谢为霜愣了愣,下意识去看兄长。谢踞石安忍不动,继续撒着鱼饵,淡淡道:“你又闯什么祸了?哦,我听说你前段时日被人打掉了牙。是与施家的小子鬼混时惹到了燕云的人。害怕了?”
看来他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个大概。
“那倒不是.....”谢墨林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开门见山,“孩儿今日是要向爹亲坦白,孩儿,我......其实没病!”
“那不可能。”谢踞石把饵一抛,断然道:“我谢家九代单传,没有一人沉迷酒色、自甘堕落,你肯定是有病!”
谢墨林实在无话可说了,抬头哀求道:“爹,咱们认真点行吗?儿子是真心向您坦白来的!”
谢踞石听儿子口气煞有介事,倒也有些诧异,眼望水面,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说吧。”
谢墨林又把头埋了下去,“孩儿这些年其实没病。气海不能存储气劲云云,其实都是我装的!因为孩儿害怕,不敢以后赴山河局拼命。但现在不同了,孩儿不会再怂下去了!从今往后,孩儿将重练武艺,为国事效命,必定不堕谢氏威名!恳请父亲姑姑原谅孩儿!”
他说完不敢动弹,保持着跪姿,额头贴进土里,宛如鸵鸟般默默等待暴风雨来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不仅是谢踞石,连谢为霜都沉默了。
这令谢墨林窒息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还是谢为霜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她深深看着侄子,迟疑道:“你......把我们叫来,是为了说这个?”
“是!”
谢墨林如同刑场的死囚,左右逃不过那一刀,索性大声应和。
砰地一声闷响,也不知道是拳头打在了什么。谢墨林条件反射的一哆嗦,声音小了几分。谢为霜愤然起身,怒道:“你就跟我说这个?”
“嗯......”
谢墨林忍不住偷眼看姑姑,弱声弱气的应了一声。
谢为霜更怒,骂道:“我还以为你要娶妻了!”
她嘴里骂骂咧咧,几步走了过来,愤然踹了侄子一脚。谢墨林顺势倒地,双手自然护住头脸,等待更加残的殴打。
然而暴风雨终究没有来临,谢为霜只踹了一脚后就扔下侄子,火急火燎地走了。
谢墨林仍旧保持着蜷缩抱头的姿势,目送着姑姑离开,两眼发直,宛如雕塑。
谢踞石从头到尾都没回头看儿子一眼,但似乎也猜到儿子的疑惑,解释道:“她今天在清凉殿当班。你把她拽来,想必她是偷跑出来的。”
“呃......你们怎么,不生气?”谢墨林有点怀疑人生了,偷偷在胳膊掐了几下,看看是不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谢踞石嗤笑一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俯视儿子,“因为我跟她早就知道。你那点伎俩,能瞒过天地境?”
谢墨林无意识地张大嘴巴,看那副痴呆的样子,谢踞石差点没忍住想将手里的鱼饵抛进儿子嘴里。
愣了半晌,他如梦初醒道:“那,那您为什么不......”
“不骂你?我骂你还少吗?我骂你你就改吗?”谢踞石没好气地瞪着蠢儿子,谢墨林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自己这几年铁了心装病,没少跟老头子斗气,不禁羞愧重新跪好,低头认错。
谢踞石叹了口气,肃然道:“你想逍遥快活,我由得你,大不了没你这儿子,谢家可由伏波星雨接班。现在你良心发现,我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起之言。因为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逃的机会了。记住,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无论以后如何,你都要咬牙接下。”
谢墨林凛然,合了嘴。直至此刻,他才明白父亲与姑姑对自己的关怀容忍。他端端正正磕头,哽咽道:“孩儿,多谢爹亲!”
......
清凉殿,微风徐徐,水波不兴。
昨晚是陈将军守夜,今天白天该是谢将军轮值。但谢将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香海得以趁机溜进殿里,无人敢阻拦。
她双眼红肿,学着清淑公主往日的姿势,懒洋洋倚在栏杆,望着湖水出了一会儿神。转过头来看向殿里,狠狠瞪了一眼,森然道:“两个假货!谁借你们的胆子,敢冒充公主!”
打扮成茶小钿的郁袭衣闻言一个哆嗦,险些跪倒在地。她与荻悠悠本来已经伪装妥当,谁料这位李家大小姐猛然闯进来,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身份。
不认识李香海的人,尚不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什么可怕。可认识她的人,谁又能忽视这位当朝元帅之女,李怀渊亲妹妹的身份?
至少郁袭衣就不能忽视。身在皇宫大内,她不敢造次,颤声道:“请,请李二姑娘饶命!”
扮作清淑公主的荻悠悠泰然自若,好像事不关己,坐在床专注读书。看到她这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李香海心中怨念再起,俏脸含煞,“不管如何,你们死定了。等着进天牢吧!”
说罢拂袖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荻悠悠合书,抬头看过去,奇怪道:“你这人,啰啰嗦嗦,是没事做吗?我明明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话?”
李香海一滞,羞恼道:“我,我这就去叫外面的人进来!”
荻悠悠不解,“她们进不进来,跟我说做什么?我昨晚来这儿,还是外面那个穿盔甲的女人放行的呀。”
李香海愣住,用力顿足,拿手点指假公主,气咻咻道:“好啊!你们串通起来假扮公主!我要告诉陛下,灭你们九族,十族,三十族!”
荻悠悠哦了一声,翻开书继续看,漫不经心道:“你好像很恨我这张脸。这是报复?”
“哈!休要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化妆成她的样子,你就是她了吗?”
李香海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脸色通红,毫不顾忌形象地跳脚,指摘道:“你!根本就不像她!她坐在床的时候不会穿这件衣服,读书时也不会这么没规矩。还有眼神,她才不会像你这样傻乎乎的,她的眼睛要更亮一些!”
荻悠悠放下书,想了想,“那我该是什么样?你教教我?”
“我才不教你!她是个骗子!大骗子!我恨死她了!你既然扮成她,我也恨你!——对!我就是报复,我恨这张脸!不要让我再看见这张脸!”
李香海眼睛一红,又忍不住哭了出来。猛地一指郁袭衣,“还有你!我也恨你的脸!给我跪下!”
郁袭衣腿一软,噗通跪倒。看着茶小钿的脸满是惶然畏惧,李香海忽然生出一丝快意,“你说话,说‘对不起,香海。你该死。’快说!”
郁袭衣哆哆嗦嗦道:“对对对不起香海,婢子该死,婢子再也不敢了,请二小姐饶命。”
李香海心满意足,瞪着荻悠悠道:“你也说!快点!”
荻悠悠歪着头,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发疯,“对不起,香海......姐姐?”
香海攸然像是被箭射中,愣怔在原地,只觉口干舌燥,结巴道:“你再叫我一遍。”
“香海?”
“不对。”
“姐姐?”
“连起来。”
“香海姐姐?”
这句话好像一下攥住了香海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轻哼了一声,“再叫一遍。”
“香海姐姐?”
“再叫三遍!”
......
公主的脸配这句话,让李香海产生了奇妙的感觉,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仿佛一座崭新的世界向她敞开,万事万物都蒙了奇异的光彩。
她陶醉许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迷糊地荻悠悠,她轻咳一声,“我可以不揭发你,也可以教你,但是以后你要听我的,要叫我香海姐姐。明白了吗?”
荻悠悠懵懂点点头,“好呀。但你得照顾我。”
李香海轻哼一声,又扫了眼跪在地的“茶小钿”,趾高气昂道:“至于你,以后叫我香海小姐!”
郁袭衣胆战心惊地连连称是,见到那张畏惧的脸,李香海心里充满了快意,她快走几步,一把拉开了帘幕,阳光洒进殿里,把大殿的阴暗洗刷干净。
“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吧?——露华?”
“唔......太刺眼了。——香海姐姐。”
听到回答,李香海眼睛弯成了月牙,愉快的笑了。
(南都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