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脱离永平城,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头也不回向三山赶去。
奔跑中,费九关蓦地脸色潮红,额瞬间布满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
柯一尘见状,疼惜不已,连忙搀住他的胳膊,关切道:“大哥,你有没有事?”
费九关摇摇头示意无恙,缓了几缓,翻腾的气海渐渐归复,呼吸逐渐平复如常。柯一尘松了口气,嗔道:“你总算听我的话。”
费九关苦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丹心诀乃是越战越强的法门,在气海未曾崩坏之前,越是催至极限,越能增强气劲。南都几场硬仗下来,他丹田气海实已扩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气劲奔腾如同大江,远超百川同境。
这也是他硬接武畅玄,剑劈解入微的底气所在。若是换成初入南都时的自己,纵有丹心诀在身也绝难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饶是气海已这般雄厚,硬碰硬之下仍是略输武畅玄一线,被其一掌震飞。看来天地境终究高深玄妙,凭百川境难以取胜。
要想变得更强,唯有及早跨出那一步。打破自身藩篱,成就那天地境界了。
他如是思索,抬眼见到了茶小钿。想起刚才观莲关浮沉二人险些折在解入微剑下,她却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不忿道:“方才你为何不帮忙?”
茶小钿云淡风轻道:“我只保护姐姐。旁人与我何干。”
这实乃是她心里话,她巴不得其他人死光了才好。这样便能独占柯一尘,从此海阔天空,去不去三山也都无什么所谓了。
言罢她斜睨了眼,不无遗憾道:“你倒挺能打。怪我在南都养虎为患,可惜了。”
费九关忍无可忍,开口就要发作。柯一尘抢先一步薄怒微嗔,斥道:“小钿!”
她一发话,胜过费九关十句百句斥责。茶小钿顿时气焰一滞,烦躁地哼了一声,不甘道:“我说笑的。当时没来得及出手。”
“罢了.....”费九关听出她言语中的敷衍,顿觉索然无味,只感这姑娘野性难驯,实非同道中人,言行举止透着狠辣刁钻。
如果两人素不相识,遇了多半早已大打出手。
他忽然想起,论及狠辣刁钻、视人命如草芥,柯一尘一年前与自己初遇时不也是如此,甚至犹有过之。从这点看,这一主一仆倒也相得益彰,只不知她俩到底是谁影响了谁。
柯一尘奔跑中,发觉义兄眼睛不住往自己瞟,顿时俏脸发烫,啐道:“你瞧我作甚?”
费九关心中一动,趁机怂恿道:“一尘,你管管她,以后休要再胡乱伤人性命。”
柯一尘嗯了一声,也不说话,星眸睇向小钿。茶小钿嘴角抽搐,屈辱地垂下头,细弱蚊鸣道,“我晓得了!”
费九关满意点头,算是过了一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瘾。
在观莲指路下,众人在茂林中七拐八弯,急急而奔。峰回路转间,猛见迎面走来一个牵马的中年男子,似是从山中归来,见到五人,那中年也觉意外,不禁站定在原地。
茶小钿正是心情不畅,陡见来了陌生人,顿把承诺抛到了九霄云外。轻哼一声飞扑去,利剑出鞘,直奔那人咽喉,不由分说便要取他性命。
费九关只来得及哎一声,此时异变忽生,那人神色淡然,随手捉住茶小钿腕子,猛地一抛。
霎时冲天气劲高扬而起,仿佛江河倒悬灌洗日月,势极雄浑,天际隐约间竟生出天河虚影,好像有大江大河浮于穹顶。
茶小钿猝不及防,乍受冲击,顿如身陷洪流之中,惊呼一声,被高高甩至半空。
那人一招使毕,下一招如叠浪而至。五指成爪,直取茶小钿心窝,要将她毙于手底。费九关见势不好,也顾不嫌隙,腾身而,凌空抱住茶小钿翻了个筋斗,顺势一掌劈下,丹心诀催动,雄浑气劲再度奔涌。
双方气劲对碰,气浪吹得山林哗哗作响,落叶如雨飘洒。
那人只身子微微一晃,便即稳住。费九关借势翻了几翻化去劲力,落在柯一尘身边,怀中茶小钿也是安然无恙。
一招相对,两人都是暗暗惊讶对方出手不俗。抬眼相互打量,俱是一愣,费九关脱口而出道,“是你?”
那人更是诧异,眸中精光暴涨,“费九关!”
柯一尘凑去,从费九关怀里抢过茶小钿,问询道:“你认识?”
茶小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此刻也安分了不少,死死抓着柯一尘的袖子,泪光莹然道:“姐姐,你也看到了,这狗东西刚才轻薄于我......”
费九关狠狠瞪了她一眼,后悔救她之余,竟有几分佩服她的毅力,能如此不遗余力、见缝插针地抹黑自己。没好气道:“他是元如意!”
柯一尘一惊,她只在齐云山草草见过元如意一面,并不相识。但对于这个名字,她实在耳熟能详,顿时心惊胆战,暗道这次要遭。
一年前她在燕云城伙同晏空花亲自废了夜猿部少主元神机,不仅挑了他手脚筋脉,还摧残地他心智崩溃,算是与元氏做下死仇。
元如意是元神机的二叔,也曾参与燕云一战。可谓仇深似海,自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把她大卸八块喂狗也不能解恨。
出乎意料,元如意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意外道:“柯一尘?”
也仅仅是意外了一下,全然没有复仇者应有的咬牙切齿,也没了进一步的表态,甚至不再看她,一双眸子牢牢钉在费九关身,目光深情而炙热,仿佛看到了举世无双的珍宝,视线不敢轻挪片刻。
柯一尘眼睛转了几转,立即猜到其中原委。
看来元神机那个二世祖是真的废了,多半是连话也不会说了,连仇人是谁也没有说给族人知晓。自己做下的事,被夜猿部追杀一辈子也不为过,而他们居然从头至尾都不知情。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笑吟吟招呼道:“元二爷。幸会幸会,别来无恙啊。”
元如意冷冷道:“托你们的福。夜猿惨败燕云,西南三部威望大减,元某也被帝师逼迫来黑龙卫奉职。这是否算得无恙?”
他顿了一顿,感慨道,“不过你有一句说得很对。的确是幸会。元某来到此地一年有余,日思夜想,祈盼着苍能怜惜我一片赤诚,了我平生夙愿。”
他深深望着费九关,露出笑容,“现在,天意来了。如此推算,从你去年武功恢复之时起,便是今日的相会。实乃天意昭昭,叫我如何言表?从今往后,元如意相信这世果有神明,必当日日焚香以敬苍天。感谢天恩眷顾。”
说着说着,他眼角竟然湿润了,以袖搵泪,情难自已。
柯一尘一阵毛骨悚然,又缩回费九关身后,低声问道:“这人没病吧?他以前也是这副德行?”
观莲后脊也泛起了鸡皮疙瘩,大概是见他这样,联想到了解入微,口中不住嘟囔,“才多久没回来,家门口就多了这么些变态。造孽哟......”
“以前更冷静一些,但也差不太多。”费九关严阵以待,肃然道:“观莲妹子,咱们离三山还有多远?”
观莲想了想,“不远了。再往前就是山门所在。”
“好。你们先行进山,我随后跟。”
费九关前两步,手掌平平伸出,竖在元如意面前,“老规矩,雨式。”
元如意欣然点头,慷慨道:“来,尽情施展。”
他不再理会从身边经过的柯一尘等人,她们对他而言已微不足道。
他前迈一步,同样缓缓推出手,顶天河虚影更加清晰,水波流淌,循环往复,仿佛还能听到滔滔潮涌,回荡山林。
两只手掌贴合在一起,双方似心有灵犀,于瞬间同时发力,气劲如山呼海啸,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