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安好?”
跪坐在屋内屏风后的荀子双眼紧闭,听到颜路的问候,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了。
放下双手,颜路抬起了头,透过屏风看了眼荀子身前摆放的一盘棋局,道:“师叔可是还在研究子房的那盘棋?”
荀子缓缓抬起眼皮,但是仅睁开了一丝缝隙,很快就闭了。
屋内的影子渐渐东移,颜路站在门口已经等了近半个时辰,随着一股困意涌心头,颜路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嗯?”
听到荀子的声音,颜路的困意在刹那间一扫而过,连忙禀手道:“师叔!”
“你还在?”
“是的。”
“我没空。”,所有精力全都集中在面前这盘残局的荀子,很不客气地对颜路下了逐客令。
对于自己这个师叔,颜路十分了解,依照他的秉性,如果不解了他心中的疑惑,今天他恐怕不会接见任何人。
“东五,南十二。”
听到颜路的低吟声,荀子睁开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桌的残局,在脑中稍微推演了一下这种可能性,然后转头望向屏风后面的颜路。
感受到荀子的视线,颜路知道事情已成大半,禀手道:“那,小侄先行告退了。”
注视着颜路离去的背影,荀子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叫住了对方。
“站住。”
看着转过身来,望向自己的颜路,荀子疑惑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连忙禀手做了个揖礼,颜路说道:“小侄不敢!”
“这一招,是你想出来的?”
“蒙高人指点。”
“什么样的高人?”
收回作揖的双手,颜路站直身子,道:“近日,书院之中来了位少年,年纪轻轻却是棋艺超群,偌大的书院竟没人能是他的敌手。”
对于颜路的话,荀子并没有惊讶,语气十分淡然地说道:“棋手原本就是少年成才,十三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三省院这些榆木脑袋,自然成不了什么大气。
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摇了摇头,颜路答道:“小侄不才,输的一败涂地。”
能够成为儒家的二当家,颜路自然不是那些庸才可比的,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荀子起些许的兴趣。
“子房呢?”
颜路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道:“三战三败。
如此小圣贤庄颜面何存?
小侄思量再三,唯有请师叔出面一战。”
听到张良也败下阵来,荀子的心中终于有所动摇,思量再三,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出门将正站在门口和张良说着什么的子明喊了过来,颜路带着天明走进了屋内。
“师叔有礼,我把这位少年弟子带来了。”
听到颜路的话,荀夫子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透过稍有些模糊的屏风,不断打量着站在颜路身旁的天明。
二人在门口站了一会,颜路看天明没有反应,悄悄伸手推了推他。
抬头看了眼身旁的颜路,天明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向前走了两步,低下头禀手作揖道:“晚辈子明,荀夫子!”
“他们说...你精通围棋?”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天明笑着说道:“岂敢岂敢,承让承让。”
刚才听到这个少年一人战败了儒家所有弟子,荀子本以为会是个恃才傲物之人,没想到言行举止还算比较谦虚。
“额”,想起进来前张良对自己的交代,天明抬起头望着屏风另一边的荀子问道:“荀夫子...知道规矩吧?”
“这位少年交手有个规矩。”
“哦?”
“输的人必须要为对方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不违背道义且力所能及之事。”
看到荀子顿了顿,颜路微微一笑,他深知荀子的秉性,能够遇到如此对手,如果仅是这种条件,荀子一定会点头答应的。
如此一来,只要张良的安排没问题,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
得到了荀子的同意后,颜路和天明绕过屏风,走进屋内,天明坐在了荀子的对面,颜路则是背对着屏风坐了二人的侧边。
稍稍起身,天明将身前装满了黑色棋子的瓮推给了荀子。
在围城兵棋中,黑子为先行子,因此执黑子的一方就占据了主动,所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优势,而天明之所以愿意让出黑子不是因为谦虚,是因为这其实是张良的计策。
荀子极好面子,且十分在乎输赢,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将先手的优势让给对方,因此张良便让天明让出黑子。
不好意思欺负晚辈的荀子,肯定不会接下黑子,这也就断了荀子想其他办法来拿黑子的路,转而靠以猜单双的方式决定谁先手。
“算了,我们还是猜先好了。”
从黑棋瓮中抓了一把棋子,荀子将拳头举起,放在棋盘中央。
盯着荀子的拳头,天明想了想,抬头说道:“单吧。”
松开拳头把棋子放在棋盘,荀子将棋子两两一组分开来放到一边,直到最后仅剩下一颗黑子。
看了一眼桌子那颗孤零零的黑棋,天明笑的眯缝着眼,道:“多谢夫子承让。”
接过黑棋瓮放在一边,天明从中拿起一枚棋子,用张良教给他的方法,把棋子夹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处,然后轻轻放在了棋盘正中央的黑点。
这个落子,让荀子和颜路都一头雾水。
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棋子放在中腹是效率最低的一种走法,通常的对局中,棋手们都是先占角部,然后拆边,最后才往中腹进展。
然而天明竟然第一子就落在了天元,这一招不仅是荀子没有看懂,就连知道一切都是张良在背后计划的颜路都十分茫然。
抚须思索了许久,荀子才紧跟着落下了第二子。
就在棋子刚落的一瞬间,天明已经紧跟着落下了第三子。
看了天明悠闲的表情一眼,荀子皱了皱眉,然后紧跟着落下了一子。
坐在侧边的颜路,看着仿佛是在比谁速度快一样的二人,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人,居然仅经过了张良不到半天时间的教导,就可以和荀子这样的围棋大家,打的有来有回。
心中正疑惑着张良是怎么做到的,忽然从屋外传来的一道光引起了颜路的注意。
循着光的轨迹看去,一个光点落在荀子身后不远处的格子窗户。
颜路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不禁对张良暗暗佩服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明落子的速度并没有变,而荀子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
终于,在棋盘大部分都被摆的差不多的时候,荀子思考了许久,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罢了,是老夫输了。”
即便知道不是自己的打败的,但天明依旧止不住内心的高兴,禀手道:“荀夫子,承让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