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微微皱着眉,心里有点懵。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自己先前还是武林八大绝地之首、贪狼寨的压寨郎君,现在就成了浪迹江湖一侠少?
而且貌似,这还是自己主动提出的?
任川心里面慢慢盘着账,对,的确是我主动提出的,但如果我不提出,会怎样呢?
生死手范紫葫大喇喇告诉了他:对,利用了你,目的是给寨主做药,把她积蓄的火毒过给你。至于火毒呢,对不起,治不好的。
而关键人物寨主吕蛟,却去进行一场为期不短的闭关。
如果自己不坦然接受、并且提出一个更没有后患的解决方案,难道还等灭口吗?
甚至退一万步说——范紫葫口口声声这是他的主意,吕蛟本人不知情,但,这就一定是真的吗?
那么留在贪狼寨中,不过两个后果。
第一,吕蛟其实知情,自己靠着冰清紫蕊的药力,撑到一个月后毒发身亡。
第二,吕蛟的确不知情,为了她永远不知情,自己随时随地“意外”身亡。如范紫葫所说,“偷着跑了。”
这么一来,贪狼寨对他来说,就成了他的死地。
所以与其动怒翻脸,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对方做得对做得好做得呱呱叫,顺势提出——要不我死外面儿去吧?比较不碍眼。
这样一来,仍然对应着之前两种可能——
一呢,吕蛟真的不知情,那,就当这条命交了彩礼呗,也没必要让她伤心,来个寻药途中下落不明,岂不是皆大欢喜。反正命也是捡来的。
再呢,吕蛟之情,那留在寨子里总是个死,出来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就算没有,这一个月,到处走走看看吃吃玩玩,也比坐那儿等死强。
所以仁川极为地谅解了范紫葫的行为,甚至予以表彰,并且大方表示,自己认命,为了吕蛟,让我出去死吧。
这个行为,不得不说,也的确感动了范紫葫。
被感动的范紫葫用心打点了一番盘缠,用意大约也是,最后些日子了,走远点,玩high点。
此刻,在吕蛟背后的包裹里,装了一百两白银,还有十颗滚圆的大珍珠,以及几件换洗衣服。
而在他怀里,还有本论语,里面一页页夹着金叶子,也有十两重。
腰上的荷包里,也有十余两三岁银子。
范紫葫还给了他一把单刀、一套袖箭。单刀与包裹一起负在身后,据说乃是名刀,锋锐地紧。袖箭扎在小臂上,一应使用方法都传了他。
当然也不会让他徒步,南国少马,贪狼寨以骑战为本,便没有给他马,但却赠了一匹口齿正佳的大青骡,壮健地紧,跑起来不如真正的名马,但耐力却是极佳。
衣服也换了,头上戴顶范阳笠,身上江湖人常见地短打扮,另有一件上好的皮氅,供他抵御寒气。
范紫葫亲自相送,直将他送出五十里,方才回寨。临行前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指着西南方道:“姑爷,其实你若是还想搏一把,便往南走,去苗疆,若是天不绝你,找到了天蚕蛊,这份火毒未必医不好……到你回来,老夫再同你赔罪吧!”说罢一抱拳,打马而去。
任川懵了一会儿,心中慢慢拎清了因果,对范紫葫等人行事,也有了一番认识。
看着范紫葫远去的背影,低声一笑,摇摇头,一夹骡腹,催得坐骑快跑起来。
反正也不知哪里去,南疆——大约是,苗人的地盘吧,那就去那儿耍子。
那青骡果然脚程有力,一跑起来,风声嗖嗖,跟个小摩托似的,任川心里一股子阴霾,被迎面山风一吹,也不由地散去了。
范紫葫至少有句话说的对,人生在世,终有一死!自己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堪不破的?
且活着、且乐着,若要死,就死呗。
“哈哈哈哈……”
任川想到这里,不由纵声一笑,倒是惊起了几蓬飞鸟。
大青骡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时辰,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大鼻孔呼呼地往外喷着白气。任川怕伤了伤口,便减慢了速度,任它碎步而行,一路往西南方行去。
如此晓行夜宿,到了第三日暮间,他披着一身霞光,也不知从哪个小山坳间钻出,忽然迎面看见一道闪着金光的大河,横陈在眼前的大地上,滚滚惊涛,直向东流去。
淋漓的水汽被江风裹挟着撞在脸上,任川不由精神一畅,长啸一声,纵骡向前,仔细看了几眼,心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这是到了长江了呀。得,我且顺江而行,那是再不会迷路的了。
抬头看看金乌西坠,四下旷野无人,心想我得赶快赶路,找个能睡觉地地儿去。
也顾不得看景,一抖缰绳,喝道:“驾!”那大青骡打个响鼻,扑啦啦甩开蹄子就往前狂奔。
这一口气奔出去二十多里,任川远远看见一个大湖,和长江一左一右相映成辉,他心想:这湖可真不小,我这是到了鄱阳湖了吧?
那湖江之间,倒是有陆地贯通,任川一边催马赶路,一边忍不住去看湖景,只见湖边山峰林立,虽然不甚高,但各有妙韵,或如船,或如龙,或如龟,或如鹤,尤其湖东一片山峰全是白石,被霞光一洒,远远望去,便如仙境一般。
任川看得心旷神怡,心想我该带一葫芦酒的,有此美景正好下酒,纵马饮酒,这才是飘泊江湖的味道。嗯,要不我做首诗吧……
想了一会儿,没想到哪首可以抄。心想算了,奈何吾辈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卧槽这风景真鸡儿美!”——这样的句子,还是别带到北宋来得好。
虽然无诗无酒,亦无卧槽,但人在画图一般的美景中,自然而然便有胸襟壮美之感,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满足的微笑。
正自高兴,忽然嘭地一下闷响,胯下大青骡一声惨嘶,给任川来了个急刹车。
任川毫未提防,惯性作用下,一下从马鞍上飞出,直向前摔去。
这要换个普通人,这一下搞不好就摔死了,就算不死,也难免伤筋动骨。
幸好任川身手利落、人也理智,还在半空就明白过来了,仗着火毒内力,他强行拧腰收腿,硬生生找回了重心,随即一个漂亮的前空翻,啪,轻轻落在地上。
回头看去,大青骡还在往起挣扎呢,前蹄上血淋淋地,一道拇指粗的麻绳死死缠在上面,麻绳两头还系着木楔子,楔子一段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被大青骡的冲劲带着,硬生生从泥土里拔出。
“卧槽,绊马索!”
任川惊呼一声,这东西几千年来干翻无数大将,论实战能力,比土行孙的捆仙绳还猛,任川对此闻名久矣,素未得见,今天可算开了眼。
“哈哈哈哈此山是我开,此树也是我亲手栽,要想他奶奶的从此过,留下他奶奶的买路财!牙里蹦出半个不字,他奶奶的我管杀不管埋!”
加了好几个字儿的口头禅进去,念着还是合辙押韵,利落无比,任川心想这是个搞说唱的人才啊,不过你这feelstyle套词了,要减分!
他横目一扫,却见七八个汉子,打从四下荒草里蹿了出来,拦在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