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4、屋顶上的身影(1 / 1)时光的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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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同志,您醒醒,醒醒……

额……什么?

睡梦中,小刘觉得肩头被重重地晃了好几下,他猛然睁开双眼,看见面前一排排蓝色座椅空无一人。而他的左肩侧则站着一位穿车站制服的女同志。

请问,您是去陇南市的吗?这位车站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弯着腰,字正腔圆地问小刘,广播里已经叫了好多遍了,是您吗?车马就要开了。

哦,是是是,谢谢您。小刘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车站里,正等着最后一班车回陇南市呢,于是,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赶紧拿起公文包,向检票口走去。

临迈出脚步,他还不忘回头向那位工作人员又道了声谢谢。

……

昨天晚,因为听老王讲述埋葬师傅,以及成年后相亲的故事,小刘和妹妹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那时候,母亲早已睡下了。

小刘和妹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之后,随即就回到各自的房间,赶紧休息了。

可是等躺到床,小刘脑海里始终萦绕着老王那止也止不住的哀伤与悲痛,内心里波澜起伏,叹息不止,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刘先去了文史馆跟主任见了面,之后就忙着办理相关的调任手续,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忙完。

等小刘再次跟主任道了别,匆匆忙忙中,发现离最后一班车只剩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索性就连家也没有回,只在电话里跟母亲道了别,就紧赶慢赶地来到车站购票了。

可是,就在候车室里刚坐下来,还没有五分钟的时间,小刘头一垂,就去梦周公了。

……

随着大巴车缓缓驶出汽车站,睡意全无的小刘坐在靠窗的位置,眼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一步步倒退,一栋栋略显陈旧的高楼大厦渐渐由大变小,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片吊车林立、如火如荼的建设工地了。

那是正在建设中的各类大型基础设施、如新游泳馆、体育馆、图书馆,以及全省最大的博览中心等,而更远的地方,还有新的商业中心和大型住宅楼盘也在紧张的施工中。

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建筑,就如雨后刚刚冒出地面的春笋般一天比一天拔高,建设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继“深圳速度”之后,在全国范围内引起的效仿反应。

据政府相关部门报道说,这是市政府新近推进开发的城市新区——城西新城,也是未来陇西市新的金融中心、行政中心和商业中心。

市政府计划在未来两年内,将全市的主要机关单位和金融机构的总部都迁移至此,届时,由陇西市政府规划的四大城市版块,就赫然成形了。

小刘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在心里感慨,人的意志,该有多么的强大。

相比老王饥寒交迫的那个年代里,每个人的生存状态,再对比下眼下所处的日益革新的新时期、新时代的种种变化,小刘越发在心里深刻地体会到,在时代发展的面前,一旦把人的智慧集合起来,用集体的力量去改变自然,改变生活,其创造出来的成果与带来的变化,是何等的巨大,又是何等的令人难以想象。

只是……小刘转念又想到,那些游离于集体之外的生命与个体呢?倘若在他们命若浮萍孑然无依的生命旅程中,无法享受到集体光辉所带来的温暖与和煦,那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命运的不公?

或许,这是社会制度该改进的缺陷吧?

小刘突然间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庞大了,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年轻人或者市民该思考的问题,于是,就把视线投向了远处模糊的地平线。

只见地平线,高空如洗,碧蓝无垠,已是深秋的时节了。

小刘在心里细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老王的描述,他埋葬师傅的时节,应该正是现在这个季节。

万物凋零,秋风萧瑟。

尤其晨昏之间,袭身入骨的寒意每每吹进单薄的衣衫,总容易让人染风寒,感冒或者发烧,难以痊愈。

那么,年仅十五岁的二娃,能抵挡住这彻骨的寒意吗?

小刘不由地又回想起老王昨晚深情又无奈的讲述……

……

我呀,等招待他们在家里吃完了饭,就又跑到师傅的坟去了。

是埋完师傅回来吃的饭吗?小刘问道。

是哩,老王回答说,总要谢谢大家呀,酬劳一下,这是黑子他爸教我的。

哦……那吃完饭,你为啥又跑师傅的坟去?小刘有些不解。

哎,小刘干部,你应该知道呀,我还能去哪里呢?老王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我早就习惯跟师傅在一起了,师傅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几十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让我一下子怎么能习惯呢?

小刘沉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等圆完坟,过了头七,我一看日子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平原县的刘家还在等着我干活儿呢,于是,又硬撑着多待了两天,我就启程了。

多待了两天?小刘一时半会儿绕不过弯来,又怕老王说不懂他,犹犹豫豫地把话停在那里。

我是怕干娘来寻我寻不见呗。

小刘这才恍然醒悟过来,紧接着问道,那你是咋等的?

还能咋等,我就跑到大路边去等呗,左等右等等不来,回到院子里,就爬到屋顶继续等,有时候就连吃饭也端着碗,坐在屋顶等哩。

说完这话,老王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谁曾想,就因为这呀,我又被人笑话了。

笑话你爬屋顶?小刘觉得很是有些费解。

是哩,还不止这个,因为我也时常到山头那边的坟头坐着,一坐就是小半天,在屋顶又是小半天,于是,他们都笑话我傻了,或者疯了,呵呵。

小刘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里骂了句愚昧。

可是老王……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回黄粱县去看看吗?

其实这个问题,小刘很早以前就想问老王了,毕竟黄粱县距离省城也不过两百多里,来来去去很是方便。

可是老王说道,小刘干部,你忘记我师傅曾经说过了?他老人家说过,千万别走回头路,也别再回黄粱县了,一旦回去,那里可都是吃不完的苦哩……师傅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哩。

小刘便不再说话了。

可是最终呀,我还是动了小脑筋。过了一会儿,老王继续说道,因为时间不够,我就拜托了六子和黑子,让他俩找人到黄粱县去打听一下,然后,我又把平原县刘家的地址给了他俩,让他俩写信告诉我……

那他们找到人了吗?去看了没?

尽管小刘已经知道了结果,可是对于当时的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仍然十分好奇,眼睛烁烁地望着老王,期待着他的答案。

找了,也看了。说是吴家在很多年前一夜之间就消失了,那院子先是空了很多年,后来也是被不知哪里的人住下了,兴许是像我和师傅这样逃荒的人吧……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干娘不会再回来找我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随着老王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一丝丝哀伤正慢慢爬老王苍老的脸颊,小刘不忍看到他难过,连忙打趣道,还活着呢,你看现在,你不是和干娘又团聚了吗?

嘿嘿,是哩是哩。

老王转悲为喜的神情变化之快,让小刘觉得他就像个孩子似的,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就能让老王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令人心疼不已。

所以,从此以后你就把什么都放下了,专心开始干活儿挣钱,养活自己了?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小刘在心里盘算着,关于老王的少年时代大体就该如此了罢,没有希望,没有欢喜,只有一路默默地往前走……

哦,不对,他还有六子和黑子两个朋友,至少在他们的陪伴下,那段岁月不会显得孤单寂寞了吧?

谁曾想,小刘这心思刚起了个念头,那一头,老王竟像看透了小刘的心思似的,主动说道,谈不挣钱吧,我只是想把师傅的手艺传下去,边做活儿边养活自己,饿不死就行了。

就为这,我十五岁就收了半个徒弟,你猜猜是谁,小刘干部?

是谁?小刘觉得自己真心猜不到。

是六子。

啊?小刘很是意外,你怎么会收六子做徒弟?

也说不是真徒弟吧,就是帮我打个下手,因为他家里穷,面还有两个姐姐,没地没产业的,全靠他爸给别人打零工过活儿,我就想帮帮他。

哦,小刘突然间想起了二娃他师傅,曾经对二娃说过的一番话:娃儿呀,你心善,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

可是,就因为我这一番好心,结果把六子反倒给害了,我这心里面呀,呜呜呜……

这陡然扭转的剧情和老王脸突然涌出的泪水,着实让小刘一下子愣在那里,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突发的变故与灾难能降临在这十五岁的娃儿身,毕竟他已经失去很多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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