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的第一轮交战中,蛮颚龙仅仅一次进攻,就让小队减员,形式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每一步行动都如悬崖起舞,稍有差池,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来不及悲哀于队友的生死,现在还能行动的三个人,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能够在这头暴龙的手下,活下去!
蛮力与火焰足够让人绝望,而队伍的减员使得可执行的战术大打折扣,无异于雪上加霜。
眼下,几乎是死局。
“我,从来不信有什么死局。如果有,那就创造不可能的奇迹给他看。”达尔文轻声念叨着,比起鼓励队友,更像是说服自己。
艾伦娜仍然手握双刀保持着警戒,只是她忘了双持很难造成多么大的伤害,眼神也显得暗淡无光,警戒的状态如同机械的垂死挣扎。
唯有哈鲁,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雷电交加的傍晚,那种无力让他愤怒,心中的一股气,让他反而变得愈加亢奋。
他好像又摸索到了一点生命能量流动的迹象,只是自己还没有察觉。
身体仿佛着了火,炽热的发闷,想把所有力量都宣泄出去;大脑却意外的冰冷,还在思考着刚才的战斗,寻找每一个可能提高胜率的细节。
哈鲁并不笨,相反,精通怪物学与战斗的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战斗直觉与缜密的思路,只不过平时不苟言语,没有显露。
而初见蛮颚龙那道精妙的闪光,几乎就在达尔文呼喊的瞬间便已经出手,因为他早就想到了同样的对策,只待发令。
此刻,那种微妙的状态,让他在万难之中,找寻着一缕曙光。
蛮颚龙还有什么弱点?
强壮的肌肉,厚实的皮毛,下肢无懈可击,尾巴想必已经非常警戒。
也许敏感的部位或者重要的器官,能对它造成巨大的伤害。
头部吗?
那么高昂的头颅,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触碰到?除非硬吃一击大颚重锤,那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等等,为什么蛮颚龙平时会选择隐藏翼膜,不显露?为什么平时它不使用火焰?
它毕竟还属于“常规”级怪物,意味着它体内生命能量的积蓄有限,无法大量调动火焰能力,那种火焰能力,对它而言消耗极大!
同样的,那翼膜显然无法用来飞行,这种膜状器官,只可能是感知器官或者散热器官。
致盲状态下没使用,愤怒的时候使用,那么看来,不可能是感知器官。
只可能是散热器官。
不能长时间使用的火焰,用于散热的翼膜,鼻骨的热气排放。
“蛮颚龙的火焰源于体温,鼻骨和翼膜是散热器官,破坏鼻骨或者翼膜,它就无法正常调控体温。”
“现在它在头部汇聚着火焰,说明它的体温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甚至连它自己都可能无法承受。”
“这反而是机会!”
无论这样的猜测是否准确,或许有偏差,或许有意外,但是,哪怕是一成的概率,也值得一赌。
达尔文与艾伦娜看到了希望之光,重新振作了起来,两人凭借相对迅速的反应和敏捷的步伐,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又一次大颚锤击。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攻击到蛮颚龙的这两个部位其中之一?
蛮颚龙的翼膜在其背部,足有近4米的高度,寻常的跳跃根本触及不到,更不用说蛮颚龙的鼻骨。
三人只能游走在蛮颚龙的身侧,苦思着看到一半又断绝的希望。
似乎有些厌烦了这种游斗,又或者蛮颚龙确实已经承受不了体内的高温,炙热的体温点燃了鼻骨内的粘液,曾经作为标记的粘液,现在化作了赤红的火焰,逸散着。
暴徒缓缓低下了满是火焰的头颅,瞄准着哈鲁,就要将鼻骨与口腔内的所有火焰倾泻而出!
哈鲁意识到这些,抛出大剑,就要向一侧扑去。
然而,突然间,他却尴尬的发现,扑倒的方向上,便是罗尔倒下的躯体。
还不能确定罗尔的生死,此举无疑会让蛮颚龙喷火的方向朝向罗尔,倘若罗尔没死,那便是哈鲁亲手将他送进了地狱!
电光火石间,哈鲁只能扭转身体,朝另一侧扑去。
重心的变化让飞扑的加速变得缓慢,眼看喷出的火焰就要烧尽哈鲁的躯体,哪怕没有直接丧命,恐怕废掉半截身子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就在此时,同样距离不远的达尔文早早注意到了这些,没有片刻犹豫,飞扑而至!
加速的身体冲向了哈鲁,将哈鲁的身躯向前推进了几个身位,避开了蛮颚龙火焰的攻击范围。
而达尔文的身形,却猛地一滞。
赤红中微微发青的火焰毫无阻碍的笔直射向了舍身救人的达尔文,纵然达尔文已经全力扑倒,左手胳膊仍然无可避免的完全陷入了火焰的焚烧之中。
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哈鲁有些慌忙的回神。
大汗淋漓的达尔文踉跄了两步,满是焦灰的面孔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左手臂到肩膀根部几乎完全碳化,无药可救。
然而经受了这般创伤的他,在那一瞬间的难以遏制的惨叫后,硬是凭借意志力,重新将精力投身这场战斗,一边还用那有些颤抖沙哑的嗓音喊着:“我说过,欠你一条命,现在算是还清了。”
纵然达尔文此刻外表显得如此狼狈,将这一切看入眼的艾伦娜觉得,他比之过去任何一刻,都显得高贵。
哈鲁鼻头有点酸,但是咬了咬嘴唇,用疼痛告诉自己,这是战场,是赌上生死的战场,战友的情谊,绝对不能辜负。
而那一瞬间的眼神交错,哈鲁和达尔文彼此都了然了。
他们一直寻求的契机,已经到来。
蛮颚龙鼻骨中的火焰显然少了许多,但依旧间歇性的冒出,证明蛮颚龙此时的体温还处于一个他自身不能长时间忍受的程度。
而为了瞄准目标,喷发火焰的一瞬间,蛮颚龙的头颅便会低下,达到一个相对可以触及的高度。
大约3米,低于翼膜,已经可以尝试了。
“艾伦娜,吸引它的注意力,跑远一点,和罗尔处于一条直线!”
艾伦娜一时不解,看着达尔文笔的手势,复而了然,她不再迟疑,抛出了珍藏已久的匕首,刀尖直插蛮颚龙的眼睛,蛮颚龙晃了一下脑袋,躲开了飞刀,便看见这只想对它不轨的入侵者竟然敢逃跑!
恰巧它发现,之前倒地的那只小东西,以及另外两只还在挥舞着武器的小东西,此刻,都在这逃跑的一条直线上。
愚蠢的入侵者,为你们的鲁莽付出代价吧!
眼看大仇将报的蛮颚龙,将全身所有的温度,集中到了头颅上的鼻骨与口腔之中,就要倾泻而出。
而这一切,恰恰是102小队,四人所期待的结果!
是的,便是四人。
在感受到高温的一瞬间,罗尔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被拉了回来。
浑身的痛苦和骨骼的断裂让他根本无法起身,更不用说沉重的盾牌还压在身上。
秘药和伤药渐渐起了效果,压制了疼痛,当然,这样的伤势一时半会不可能好转过来。
只是,已经足够了。
听到达尔文的大喊的时候,他意识到,他还可以贡献出一份力量。
于是,他缓缓,举起了已经快没有直觉的一只手,笔出了大拇指。
这一切,被达尔文和哈鲁看在眼里。
两人站到罗尔身后,隔断了蛮颚龙与艾伦娜的视线,当然,这并不影响蛮颚龙发出这致命一击。
两人却突然闭上了眼。
身后的艾伦娜抛出了战斗中达尔文交给她的一发闪光弹,被两人遮挡了视线的蛮颚龙来不及回避,再一次结结实实被强光正中了双眼。
已经适应强光的它不会再受多大的影响,然而受到刺激后的本能让它没有立刻喷射出火焰,选择了等待这短短一瞬的不适过去,重新锁定入侵者,让他们无路可逃。
它要亲眼看见胆敢惹怒它的生物灰飞烟灭。
这一瞬间的迟疑,便是生与死的分别。
利用药物顶住疼痛的罗尔,用几乎麻木的肉体,硬生生固定了巨盾,搭成了第一层跳跃的平台。
失去半臂的达尔文,用仅剩的右臂,举起了自己的圆盾,站上了罗尔的巨盾。
他半蹲着,用肩膀与身体的力量,死死的抵住了圆盾,从而凭借并不出色的力量,构建了稳固的第二层跳跃平台。
哈鲁就这样,轻巧的踏上了罗尔搭建的第一层平台。
重剑与人类体重共同的作用让本就状况不佳的罗尔更加恶化,口角溢出的鲜血诉说着内脏的哀鸣,生命的流逝。只是罗尔的脸上满是他那标志性的,憨厚的乐观笑容,仿佛在呐喊:
“去吧,哈鲁,既然你宁可冒着牺牲的风险,也要保全生死未卜的俺,那么,你值得俺拼上这条已经半废的命。”
纵身一跃,哈鲁步履稳健的冲上了达尔文搭建的第二层平台。冲势击在本就不大的圆盾上,让已经失去一臂,痛苦难当的达尔文险些失去平衡。咬着牙,用肩骨和腰腹死死抵住圆盾,维持着圆盾的稳定,浑身骨骼传来的断裂感让达尔文冷汗直冒。只是他脸上同样洋溢着憧憬的笑容,如同对豁达乐观,无所畏惧的队友,最诚挚的祝福:
“去吧,哈鲁,纵然你有着如我一般,甚至比我更为绝望的过往,却能够坚强乐观的活着,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这最后一击交给你,想必不会对不起我再也用不到的左臂。”
去吧!
仿佛听到了队友那般炽烈的呼唤,哈鲁已经精疲力尽的肉体再一次感受到了涌动的力量。
那是人类,在最为危急的关头,爆发出的来自生命本源的强大动力。
那便是无数猎人梦寐以求想要掌握的能力。
生命能量初级应用——“聚能”。
只是哈鲁此刻,已经想不到这些了。他的眼中,只有那还在因闪光而犹疑的,暴龙脆弱的鼻骨。
借着两层平台,哈鲁腾空跃起,恰好与低下头的蛮颚龙的鼻骨持平。
他回忆着那个英雄般的父亲,最后的身影。
高举着大剑,腰腹打开,臂膀后展,倒C形的身体如同拧上的弹簧,汇聚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不止如此。
那股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力量,流经四肢百骸,最终汇集到臂膀,让沉甸甸的大剑,都好似轻了几分。
接着,便是势若雷霆般的收拢全身,汇集着全部力量,势如破竹的一击。
跳跃蓄力斩!
从一瞬间的光华之中恢复过来,信心满满的蛮颚龙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
只剩下近在咫尺,避无可避的利刃刀锋。
迅猛的刀锋摧枯拉朽,本就脆弱的鼻骨如同新鲜出炉的小饼干,被轻而易举的碾碎,搓灰,而刀锋去势不减,笔直的嵌入蛮颚龙的眼眶,大脑。
鲜血与脑浆飞溅。
致命的刀伤与灼热的高温完全破坏了蛮颚龙的大脑,再也控制不住这般庞大的身躯,这曾经不可一世森林暴徒就这样没了声息,有些可怜的,缓慢的砸倒在了空地上,激起一阵晃动与飞扬的尘土。
蛮颚龙,曾经的王者,最终死在了它赖以为生的土地,视若珍宝的源石前。
死在了它根本预料不到的,四位不到它体格五分之一的渺小生物手上。
将全部精力汇集到这一击的哈鲁,看着缓缓倒下的蛮颚龙,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眼前一黑,便瘫到了下去。
一同倒下的,还有本就已经油尽灯枯的罗尔和达尔文。
只有艾伦娜还留有一点点行动能力。
在完全昏迷过去前,哈鲁仿佛听到了熟悉的龙吟。
那好像,是那头高傲的女王吧?因为源石的守护者死亡,过来坐享战果了吗?
可惜,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了吧。
艾伦娜,希望你能活下去;罗尔,达尔文,好兄弟,希望来世能幸福的生活,再做队友。
想着这些,哈鲁再也没有了一点点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