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披白袍的这位年轻将领,名叫刘芳亮,是李自成手下的“左营制将军”,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名声却是显赫。
当时有个顺口溜,“刘芳亮,刘芳亮,白马亮银枪,沾上死,挨上亡,黄泉路上忙。”
意思是说,跟刘芳亮作战,你就死定了。
当然,传说是有夸张成分的,但是刘芳亮武功高强,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的枪法据说传自汉末三国时的赵云,神出鬼没,常常在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尖已经洞穿咽喉。
当刘芳亮纵白马挺银枪在战场上驰骋的时候,那就是一道风景,银白耀眼,杀气纵横,敌军往往望风披靡。
此时刘芳亮做什么来了呢?
他催马奔到张可望跟前,将长枪挂在马鞍上,叫道:“可望兄,不可攻城。”
张可望红着眼珠子嚷道:“芳亮,你看看,我这些弟兄死得好惨……”
刘芳亮将白马一旋,挡在张可望的马头前,说道:“计策已经被识破了,不可执拗,我告诉你,张将军和李将军,召你回去,咱们放弃风翔城,去发一笔财。”
“发财?”
“对,据眼线报告,据此三十里牛家庄,有一个退休的老太监,肥得流油,咱们去把他掏了。”
“哦……”
皇宫里的太监,到了年老干不动活的时候,是要出宫的,一般都去寺院里出家,或是回到家乡靠子侄过活,下场挺凄惨,但是个别有权势的大太监,在皇宫里捞过很多银子,财势并不亚于一二品的高官,退休出宫以后,往往成为隐形财主。
刘芳亮说的这个太监,名叫曹祥,曾经在大明皇宫里当过尚衣监总管,虽然不象“司礼监”那样权势熏天,但也是个肥得流油的缺儿,一辈子捞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曹祥年老力衰之后,告老出宫,并未回家乡,而是到陇中买了块地,娶了媳妇,买奴设婢,雇了家丁护院,改头换面,当起土财主来。
这事儿似乎有些奇怪,太监也能娶媳妇吗?
能。
虽然太监身体残疾,没有男性功能,但是有那么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舍得花钱,想娶一个黄花大闺女当老婆,那都不是问题,至于是否有夫妻之实,那是另话。
实际上,在皇宫之内,有权势的太监,也能过过“娶媳妇”的瘾,他们用钱收买,与某个“情投意合”的老宫女,结成对子,互相就象“夫妻”一样照顾对方,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并且有个名称,叫做“菜户”,意思就是并非真正的家庭户。
说白了,满足一下心理上的愿望而已。
他们也想享受平常人的人心乐趣啊。
……
当下,刘芳亮制止了张可望的攻城行动,急急带着队伍,回到大队,张献忠和高迎祥的队伍合在一起,有五六万之众,沿着陇中积满尘土的大道,向前开进。
大队人马来到牛家庄。
这是个挺大的村寨,看样子有一千多户人家,村寨四周筑有两米多高的土围子,用陇原上的过筛黄土掺和了米汤,一层层夯土构筑,简易但是非常结实。
义军前锋队向村寨里喊话,叫他们开寨投降。
回答义军的是一阵箭雨。
显然,村寨里有地方武装,称为“义勇”或是“机兵”、“狼兵”,一般都由地面上的实力财主充任指挥使。象牛家庄这样的大寨子,往往会有兵勇两三千人。
义军没有犹豫,立刻下令:进攻。
张可望率先请战,他仍然还没从风翔城挫败的愤怒中走出来,两眼血红,对张献忠说:“交给我,两个时辰里攻不下牛家庄,愿受军法。”
高迎祥和张献忠、李自成简单商量一下,决定由张献忠部下的张可望、马元利和高迎祥手下的郝摇旗、李自成四面围困,同时开展进攻。
五六万大军围攻一个村寨,横着膀子撞,也把它撞开了。
开始了。
张可望一马光先,率领一队精装步军,举着木头制的盾牌,冲向村寨的土围子。
有些士兵没有盾牌,就举着临时拼凑起来的木板、门板。
一声喊,象潮水似地向前涌去。
“咚咚咚咚——”战鼓声敲响起来,激励着冲锋的士气,士兵们的喊声和鼓声混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潮般的声浪。
“杀呀——”
“嗖嗖嗖——”从寨子里射出雨点般的箭,试图拦阻冲锋队伍,但是这些箭大都打在了盾牌上,发出一阵阵叮叮咚咚的声响。
张可望挽着一面盾牌冲在最前面,很快盾牌上钉的箭就象刺猬一样。
“杀呀——灌呀——”
冲击的队伍飞快地跑到距离土围子只有二十几步了。
突然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从土围子上喷出一阵烟火,浓烟起处,一片通红的铁砂朝着正在冲锋的义军士兵喷洒过来。
稀里哗啦……
义军士兵被打倒了一片,几十个士兵同时惨叫着翻倒在地上,铁砂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打到脸上腿上,登时皮破肉烂,骨断筋折。
这是大炮吗?
是的。
明朝的时候,已经有了大炮,威力最强的有“红夷炮”、“霹雳炮”,按照铸造技艺和大炮尺寸,杀伤力各不相同,炮管有一尺粗,装上黑火药,可以发射弹丸或是铁砂。
“轰——”“轰——”
四面寨墙上,接二连三地响起炮声。
冲锋的义军,被炮火扫中,如同遇到了一把巨大的扫帚,一片片惨叫着扫倒在地上。
伤亡惨重,把进攻的义军登时给打懵了。
怪不得,一个小小的牛家庄,敢于和五六万义军正面对抗,原来他们有如此强大的武器。
说起来,这事儿是个凑巧,牛家庄并非战略要地,没有朝廷大军驻扎,更没有象“大炮”这样罕见稀有的武器,但是,最近因为农民起义军闹得过于厉害,朝廷派洪承畴任“督剿大帅”,率重兵十五万,到陇南、河南一带围剿农民军。
洪承畴的部队里,除了有步兵、骑兵,还设有一个在当时来讲非常稀有的兵种——神机营。
所谓“神机营”就是火器部队,共有士兵5000人,装备着大炮二十门,鸟铳二百只,霹雳式手铳一千只。
今天,恰巧神机营的一只“炮队”从此路过,就驻在牛家庄。让义军给赶上了。
当义军发起冲锋的时候,神机营立刻出手,大炮怒吼了,一下把义军队伍打了个满地找牙。
……
张可望也被炮火击中了,他的左膀子差点被轰烂了,打进好几粒铁砂,在地上翻了向翻,疼得几欲晕去。
一个士兵冒死冲过来,扶起张可望。
此时,四周浓烟呛人,一片惨叫声,好多士兵中炮后在地上翻滚哀嚎,还有的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场死去。
惨状触目惊心!
张可望咬着牙爬起身来,不顾左臂上鲜血在流淌,举起右臂高呼,“弟兄们,不要怕,没死的跟我上——”
他象一头勇猛的狮子,顽强地向前冲去。
“杀呀,灌呀——”
张可望手下这些士兵,个个都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一个个翻身跃起来来,跟着张可望一起向前冲去。
他们冲过浓烟,踏着同伴的尸体,奋勇向寨墙冲锋。
“嗖嗖嗖——”寨墙上的守军不停地射箭。
义军吼叫着,用盾牌遮挡,用手里的刀枪拨打,在箭雨里向前冲锋。
“灌呀,灌进去啦——”
吼声如雷鸣。
义军的队伍在经过炮火轰击之后,不屈不挠,重新振奋精神,继续冲锋。几十面战鼓一起擂响,咚咚的鼓声和士兵的呐喊声混在一起震人耳鼓。
古代的大炮,就有这么个缺点,打出一炮之后,需要重装填装火药,鼓捣一阵子才能继续发射。
鸟铳也是这样。
在近距离作战中,这种“发射间隔”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被敌人有机可乘。
张可望这样勇猛顽强的亡命之徒,怎么会放过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象一群红了眼的野狼,趁着大炮发射的间隙,泼命冲向寨墙,三蹿两纵,就到了土围子的边上。
短兵相接开始了。
张可望和手下一帮帮勇猛的士兵们,扔掉盾牌,拚命向墙上攀登,土围子不比城墙,只有一人多高,身手矫健的人借着猛跑的力量就能窜上去。
“咔,咔,”
寨墙上的守军,挥起大刀、狼牙棒,向着爬墙的义军乱砍乱砸,有人脑袋被砍掉了,身子摔下去,有人身子被砸烂了,发出一声声凄怆的叫声。
血把寨墙染红了。
伤了一只膀子的张可望,象一头猛虎,右臂举着一把鬼头刀,象旋风一样窜上围墙,大刀左右一摆,砍翻两个守兵,怒吼道:“灌进来啦——不怕死的都上来——”
好几个守兵一拥而上。
张可望两眼血红,吼叫着,鬼头刀抡得带风,刀光闪闪,砍断了一杆刺向自己的长矛,又劈中了一名守兵的肩膀,他的脸上身上,溅得都是鲜血,浑身上下成了血人。
守寨的乡勇敌不过这个疯狂的象猛虎一样的人,骇怕了,后退了。
这功夫,一群义军士兵,在张可望的身后纷纷涌上来,扑通通地跳进寨墙里。
“破啦——灌进来啦——”
“杀呀——灌进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