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鹰愁寨的寨主乌干说,翁拿大祭司,以“访友”的名义来到寨里,言谈话语中,劝乌干和生苗寨的查曼达王以及播州的杨应龙结盟。
但并没提“造反”的事。
秦良玉用肯定的语气对他说:“乌干兄,杨应龙马上就会造反,翁拿虽然遮遮掩掩,没把话挑明,但是绝对错不了,不信你看着。”
“那我把他轰出寨子去。”
“不用,人家既然是以访友的名义,硬轰不好,我自有安排。”
“是,一切听从秦将军调度。”
谭天保被安排和翁拿大祭司一起,住在寨子里的一处颇为雅致的竹楼。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与谋。
两个人各怀心腹事,自然都是虚情假义,虽然脸上都带着微笑,可是心里都恨不昨把对方掐死。
“翁拿兄,真羡慕你呀。”
“晤……谭老弟,你这话从何说起?”
翁拿的目光闪闪烁烁,小眼睛里露着狡诈。
谭天保叹了口气,“你多自在呀,没事游山玩水,拜访朋友,无忧无虑,哪里象我们,整天在战场上冲冲杀杀,指不定哪天,咔嚓一声,被人砍掉了脑袋,呜呼哀哉。”
翁拿转了转眼珠,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日后说不定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呢。”
“拉倒吧……大祭司,你收不收徒弟?“
“什么意思?”
“你收我当徒弟,怎么样?我跟着你去游山玩水,脱离军队。”
翁拿一口回绝,“不不,老弟不要开玩笑,鄙人可不敢收你为徒,取笑了,取笑了。”
这家伙蛮狡猾,简单的烟幕弹根本就不上当。
谭天保又甩过去一个“炸弹”。
“翁拿兄,你不是要去磨盘岭访友嘛,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什么?”
“我有个朋友,刚从那儿走过,据他说磨盘岭上正闹凶案,好几个外来的商旅都给割断了脑袋,或是腰斩,只剩下半截身子,血淋淋的可吓人了。翁拿兄,我劝你还是改弦易辙的好。”
翁拿嘿嘿一笑,“没关系,心诚灵善,避血避灾,我是修道之人,血光之祸与我无缘。”
满不在乎。
对谭天保的恫吓根本不上当。
勾心斗角,心里较劲,两个人你来我往,这种暗中的“厮杀”别有一番风味儿。
“谭老弟,”翁拿反攻了,“我是祭司,会看相,给你相一面如何?”
“请。”
“你骨骼周正,根基甚好,只是眉宇间透着一层晦气,这是闲业罩顶之兆,近日怕是有囚笼之灾。如若不及时回头,只怕会绳捆索绑,落个阶下之囚下场。”
谭天保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放你妈的屁,你才会落个阶下之囚。
但他脸上表情装得依旧平静,“是吗?那请问老兄,有何破解之法?”
“我说过了,及时回头,回头是岸,放下贪念,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只须改弦易辙,幡然醒悟,悔过自新,就能免除灾祝,否则只怕难逃大罗天网之罚。”
谭天保翻了翻眼皮。
勉强抑制住一脚踢向面前这个圆脑袋的冲动。
东拉西扯,语中含机……两个人秉烛而谈,这一番交锋比真的动手打架还累。
后来就累得懒怠说话了。
“睡觉,睡觉。”
一个头冲东,一个头冲西,两个人在床铺上象“老朋友”一样抵足而眠。
谭天保很快睡着了。
虽然身旁躺着个对手,但他心里有底,因为就在房间外面,暗暗埋伏着警卫士兵,随时在保护他的安全,防备翁拿使坏。
……
……
阳光照在窗纸上。
天色已经大亮。
“喂喂喂,”有人使劲摇晃谭天保身子。还拍打他的脸,扭他的鼻子。
谭天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头有点痛。
睁开眼睛一看,是三梆子还有好几个士兵,围在自己的身旁。
“你……老三,干什么,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谭天保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
“围着你做什么,天保,你搞的什么名堂,怎么和警卫睡在床底下,翁拿大祭司哪儿去了?”
“啊?”
谭天保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倚着床角,那个负责保卫自己的警卫,昏头胀脑地倒在自己旁边。
他翻了翻眼皮,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天……我是和翁拿一起睡的。
发生什么事了?
“天保,我问你,翁拿哪儿去了?”
“翁拿……跑了吗?”
谭天保大吃一惊。
“哼,你问谁?”
谭天保噌愣一下站起来,起急了,脑袋撞在床角上。
这事不但令人恼火,而且也太丢人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窗外还有警卫守着,竟然让人家象死猪似的扔到床下,然后还从容逃掉了。
太废物了吧。
火冒三丈。
赶紧清查,追踪,闹腾了一阵子,却没找到翁拿的影子。
那个警卫士兵醒过来了,据他说:“昨天晚上,我看见谭先生鬼头鬼脑走出屋子,不知道他有什么命令,就上前请示,结果就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谭天保瞪起眼睛嚷道:“我走出屋子……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动过。”
“可是我看见就是你走出来。”警卫分辩。
再询问寨子里守寨门的士兵,说得就更玄乎了。
“昨天晚上,我们看见谭先生匆匆忙忙,往寨子外面走,说是有要紧事,奉了秦将军命令,出去公干,我们自然不敢拦阻。”
谭天保急了,面红耳赤嚷嚷,“胡说,昨天晚上我几时出寨了?”
三梆子问:“天保,你有没有夜游的毛病?”
“放屁,你才夜游,那……那一定是翁拿冒充的我,真该死。”
事情慢慢搞清楚了。
翁拿冒充谭天保,悄悄把警卫制住,再以谭天保的身份溜出了寨子。
只能这样解释。
然而有人持怀疑态度,麻仓收说:“这事儿也太玄了吧,俩人长相完全不一样,冒充能那么象?是不是谭天保故意把翁拿给放跑了?”
谭天保落了个丢人现眼再加上有口难辩。
我故意放跑翁拿……
这是怎么说的。
但是秦良玉却并不怀疑谭天保。她对麻仓收说:“肯定不会,天保绝不会那么做,他也不是那种人,我信得过他。至于翁拿……跑就跑了吧,没关系。”
用人不疑。
大将风度。
这件事还没彻底搞明白,山下的警报却传过来了。
有探马士兵回来报告秦良玉:
“将军,山外来了一只队伍,约有五六千人马,看样子象是生苗队伍,在山脚下扎营,为首的将领号称兀野王,长得身似黑熊,声如雷吼,胸前的黑毛有半尺长,手持一把黑色铁蒺藜,他放出话来,让咱们立刻开寨投降,否则把鹰愁寨杀个鸡犬不留……”
好大口气。
这说明了一件事——生苗已经造反了。
虽然还不清楚造反的生苗究竟有多少,会有多少川蜀山寨牵连其中,是否与播州的杨应龙互相勾结的……但是,杀伐已起,兵马已到。
兀野王已经在外面叫阵。
一场鏖战,逼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