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个野僰俘虏,全都被释放了。
他们一个个欢天喜地,连叫带嚷,奔跑着回到自己人的队伍里。那种“死里逃生”的欢喜状,难以抑制。
自古以来几乎就没有释放俘虏的先例,能够活着放回来……这事儿让所有人惊异。
野僰队伍里一阵骚动。
显然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兄能够获释。
奢猛向前迈了一步,对披狼皮的野僰首领喊道:“兄弟,这回你相信我是真诚的了吧?现在,我希望咱们能够坐下来谈一谈……”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野僰首领扭头就走。
根本就不听他说话。
率领着一群群的野僰,迅速后退,钻入了茂密的树林里。
这……
让奢猛大大吃了个瘪,傻眼了。
“喂喂……你听我把话……”
然而没人听他说话,几百野僰叫着跳着,象一群猴子迅速隐入树林里,荆棘和树林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这令人尴尬而气愤。
一群不通情理的家伙!
我把你们的俘虏都放了,你连我几句话都不肯听,扭身便走——这有点让人下不来台了。
浑蛋!
但是奢猛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气愤,甚至——他还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那神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就象刚才对小校说的:放出他们两粪堆,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
很快,新的战斗部署便做出了。
奢猛连续下达了几道“攻击”命令。
一队队的白杆兵,迅速朝着各个方向进发,山谷里,杀机遍布,沟壑间,树丛里,到处都是跳跃着的人影……
奢猛提着一把宝剑,带着人马进入茂密的树林里。
果然不出所料,野僰人是想靠着树林里的复杂地形,进行负隅顽抗,与白杆兵周旋。他们靠着过人的攀登技能,象猿人一样爬上树枝,在树林间跳来跳去。
刚才,就是凭着这套本事逃脱了奢猛的追捕。
现在故伎重施。
但是,有件事他们没想到。
奢猛,是位精通韬略的将领,最擅长的便是“豹韬”,对于复杂地形条件下的作战颇有心得,他已经上过一回当了,吃一堑长一智,你还指望他再上第二回当?
很快,效果就显现了。
白杆兵在奢猛的指挥下,分路突击。
他们没有跟着野僰的屁股去追击,而是按照“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个方位,兵分多路,在树林里穿插,迂回,越过重重障碍,在每个方向做要点防御。
根本不管野僰。
你逃你的,我不理你。
反正你也不会飞,逃不到天上去,也遁不到地里去。
另有几股士兵,在树林外面迅速疾进,把守住几个战略支撑要点,利用地形进行埋伏。
山谷里,处处都是人影晃动。
一张大网,在这座美丽的长满鲜花的山谷里,张开了。
这就叫“韬略”。
……
树林里,战斗开始了。
野僰们很快就发现,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窜,总能迎头遇到白杆兵的阻击,那一队队的持着长杆的黑袍身影,铺天盖地,堵住了每个方向。
遭遇战,随时随处都在发生。
白杆兵们开始大发神威了,他们用白腊杆去捅树上的野僰,钩、拿、锁、刺……长杆子在手里变幻出无穷的威胁,在士兵的手里变成了一条条钩魂的利器。
“啊——啊——”
一声声惨叫中,不断有野僰被刺中,划伤,从树枝上跌落下来。
到了地面上,就那是白杆兵的天下,士兵们一拥而上,把负伤的野僰擒住,四马攒蹄捆绑起来。
真象是奢猛所说的——放出你两粪堆,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很多刚刚被释放,获得自由的野僰,没过半个时辰,就又重新被白杆兵俘虏。
绳子一捆,扔在树下。
一群群的野僰,见势不妙,四散奔逃,向着树林外面逃。
但是——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惨痛的下场。
有些人逃到树林边,正想窜入一片荆棘丛,忽然从树丛里射出一片羽箭,箭只钉在身上,立刻惨叫着倒下去。有些人刚刚踏上一片乱石滩,脚下不知道怎么一滑,踩着一根枯藤,就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罩在脑袋上,再也挣不脱。
乱石间,沟涧里,灌木丛……处处都有埋伏。
野僰从来没有体验过“阵法”的厉害,这回他们尝到苦头了。
白杆兵不但单兵作战能力强,而且按照“生门、死门、休门、惊门……”有序排列埋伏,井井有条,你乱他不乱,在各个防御要点,设置了绊马索、窝弓、防贼网……
对于毫无破阵经验的野僰来说,根本逃无可逃。
他们不懂得哪里是“生门”,昏头胀脑,乱闯乱撞,一群又一群地撞入“死门”,被打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乖乖地成了俘虏。
山谷里处处都是惊叫声、惨叫声……
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野僰首领——那个披着狼皮的大汉,被一群白杆兵逼住了。
他拎着齐眉棍,率领着一帮死士,约有一百来人,面对着重重围困,走投无路,左冲右突,却杀不出重围,面临绝境。
举目四望,一片惨状。
那么多的野僰都被逮住捆绑,战局几乎就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溃败。野僰首领的目光里露出一腔悲愤,他举起齐眉棍,嘴里发出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啸叫:
“啊——”
奢猛大步走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几个打着大旗的亲兵,两个亲兵打着一面大旗,那旗绣着斗大的“狗”图腾。
张牙舞爪的狗,昂着向天,雄健威风。
“兄弟,讲和吧。”奢猛脸上并没有那种胜利后得意的笑容,而是充满真诚,“你看看,我如果想杀你们,完全可以做到血洗窟窿山,但是我没有,情势变了,朝廷不会再杀你们,我们以后和睦相处,你们将和彝人、羌人、汉人一样……”
“不——”
首领愤怒地发出一声咆哮,“僰人可杀不可辱,你尽管动手好了,我们绝不投降。”
奢猛也瞪起眼睛,吼道:“你这是在坑害僰人兄弟,拿他们的命,为你的糊涂付出代价,阿二的遗愿,你问问大家,愿意不愿意遵从?”
“阿二……我不相信,你拿出阿二的遗物来。”
“在这儿——”
突然一声大喊。
从旁边走过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是谭天保、三梆子、公孙炽……还用树藤编结的担架,抬着一个年纪苍老的老尼姑。
老尼姑太老了,侧身躺在担架上,抬起昏花的老眼,望着眼前这一片处于绝望中的野僰。
她的眼角,泪痕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