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内。
陕甘三边总督洪承畴正处于焦虑与矛盾郑
他拿不准高迎祥军中的“内乱”是否属实,更难以预料此次曹文诏奉命“出击”是否能取得胜利,又怕远在北京的崇祯皇帝怪罪他“无能”……
在王财主家豪华的厅堂里,洪承畴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来,一会心烦意乱地踱步……
正在思潮起伏,有一位尊贵的客人来了。
谁?
一个太监兵马总监军高起潜。
这人可非同可,他是崇祯皇帝身旁的亲信,虽然无职无衔,但几乎凌驾于所有军事将帅之上,连兵部尚书杨嗣昌也惹不起他。更何况洪承畴了。
洪承畴闻讯,吃了一惊,赶紧迎出门外,恭恭敬敬地把这个大太监迎进王财主的府里。
脸上一副谦恭的笑容,“高公公,一向安康?洪某正打完西安这一仗,就回京去问候您呢。”
洪承畴可不傻,深知这些太监虽然狗屁本事没有,但是要给你穿鞋煽阴风,那可是一流的,在皇帝面前调拨几句,秒秒钟叫你身败名裂。
俗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人。
别看这些太监在皇帝面前是俯首帖耳的孙子,可是他们来到你面前就是大爷。而且越孙子也就越大爷。
高起潜来到西安,明一个问题:崇祯皇帝对于这里的战局十分重视。
洪承畴宦海沉浮多年,自然十分熟谙为官之道,他开始琢磨怎么来应对高起潜,采用什么样的方略和手段……
高起潜的脸上一直现着矜持的微笑。
“洪总督,最近战况如何呀?皇上可一直惦记着呢。”
太监那种特有的尖细嗓音让人听了既不习惯又不舒服。
“有劳万岁爷挂怀,承畴奉命督率陕、甘、湖广兵马,正对贼兵展开围剿,不日既可建功。”
报喜不报忧,这是做臣子的惯用招数。否则你一开口就是“大事不好呀,我这儿眼看着一败涂地了……”那不是擎等着让皇帝一脸黑线吗?
可也凑巧,正在洪承畴这儿胡袄,可着劲儿糊弄太监高起潜的时候,前方的紧急战报来了。并且还立刻狠狠打了洪承畴的脸。
一名参将带来了宁州的作战快讯:曹文诏部奉命出宁州,在湫头镇外遭遇贼军埋伏,总兵曹文诏战死殉国,兵马折损三千余人,退守平凉。
哇……
这消息登时给了洪承畴当头一棒。
我擦……宁州败了。
曹文诏战死!!
……
这一刻,洪承畴目瞪口呆,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
心里头打翻了五味瓶,不上有什么感觉对失败的愤怒,对战局的惶恐,对后果的担忧……更严重的是眼前还坐着个高起潜。
刚才还跟他吹嘘不日既可建功,结果失败的战报把这张老脸打得叭叭的。
他可是皇帝派来的啊……
你个狗日的太监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到西安,这不是要老子的好看么……
……
应该,洪承畴不愧是洪承畴,心眼灵活圆滑透顶。
他突然顿足捶胸,放声大哭,而且是涕泪横流,悲痛欲绝。
“曹将军你英勇殉国,死得壮烈,洪某一定替你报仇雪恨,誓斩贼首,以悼亡灵……曹兄弟,可惜呀可惜,愚兄没能和你同往,咱们俩共同鏖战疆场,携手同心,你却先我而去……痛心呀……”
伏地痛哭。
连平时一向注意的儒雅仪态都不顾了。
洁净的官袍沾了尘灰,眼泪把方砖地面都打湿了。
这一番“表演”实事求是地表情到位,动作逼真,情景交融……充分体现了洪承畴“多才多艺”的优秀才华。把个高起潜都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赶紧上前搀扶,“洪兄,请起,暂且……节哀。”
他不知道什么,蹦出一句挺不合时夷词。
节哀……有些可笑。
洪承畴爬起来,两行眼泪还挂在腮帮子上,目光中却透出怒火来,咬牙切齿地骂道:“左良玉,我跟你没完。”
嗯?
高起潜愣了一下,左良玉……怎么回事?
他怎么刚哭完曹文诏,又骂起左良玉来?
洪承畴抹去腮边的泪水,一脸激愤,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声音沉痛。
“高公公,我接着刚才的话头儿,向您陈述。就在数日之前,承畴制定了一个一方吸引,两翼进攻的作战计划,简略来,就是我坐镇西安,与高迎祥等贼二十余万进行周旋,象磁石一般把贼军主力吸引在西安,然后,曹文诏、左良玉两路大军,齐头并进,从翼猛袭贼军侧背,与我形成三路夹击之势,必能大败贼寇,生擒高迎祥,谁知道左良玉阳奉阴违,逡巡不前,骄横狂妄,不听调遣,这才造成曹文诏部单兵冒进,被贼所乘,以身殉国……”
他把曹文诏失败身亡的责任,给推了个一干二净。
反正有现成的左良玉摆在这儿,这口锅甩给他,正合适。
况且,左良玉也不上冤枉,他骄横自恃,不听调遣也是实情,让他背锅算不得诬陷好人。
历朝历代,战争失败了总得找个垫背的,现今的崇祯皇帝更是如此,多疑而猜忌,偏听偏信,你不赶紧找好替罪羊,那后果可有点麻烦。
洪承畴对于蠢的运用,可谓娴熟老辣,高人一筹。
……
拿过一轴作战地图,洪承畴给高起潜讲解,“高公,您看,我军兵力与贼相当,且占有地利之优,西安城防坚固,承畴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击破贼军进攻,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近而示之以远,远而示之以近,如果左良玉能够听从调遣,破敌只在旦夕之间。”
高起潜是个太监,溜须拍马玩弄权术是特长,到军事基本上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洪承畴随便一糊弄,他就晕晕乎乎。
“洪督,你看眼下应该如何?”
洪承畴一副胸有成竹。
“眼下虽然曹文诏毁于贼手,但其主力尚在,承畴的计划仍可按计而行,但是……”
“你是左良玉?”高起潜故作深沉地微笑了一下,“洪督,这个你放心,我这回带来了万岁口谕,前线作战,准你对总兵巡抚以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我去……先斩后奏!
这可是给前线指挥官的特殊权力。
洪承畴一听,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厅室中央,神情肃穆,朝着北方郑重地跪倒叩头。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