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展开进攻的,是左良玉手下三千骑兵。
这些骑兵都是长枪手,一排排的枪尖,在暗夜中几乎就看不见,然而却发着冷森森的杀气,朝着闯军大营象潮水似地冲过来。
那架势猛如虎,第一波冲击,就是撞破闯军的防守。
“沓沓沓”马蹄声急促。
闯军大营里,异常静谧,没有一丝声息,有几盏灯笼,在谪楼和寨围上放着昏黄的光。
一切都象是在沉睡。
长枪手的队伍闯过了鹿岩。
驰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营栅的跟前,可是闯军营里依旧毫无动静,一丝声息也没樱
这……
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即便是在夜里,部队宿营是有哨兵的,明哨暗哨,巡逻队护卫队,一层层绝不会少,尤其是高迎祥的闯军有十来万人马,大军扎营几十里,他们的岗哨都睡着了吗?
士兵们均感诧异,但是没有人犹豫,按照预订计划,他们跨过营栅,推开木排制成的营门,冲进大营。
一排帐蓬,都在暗夜里静默着,骑兵们用一丈长的长枪挑破帐顶依旧没有反应,帐蓬内空无一人。
再往前去,连帐蓬都没服。
一座空营。
没人!!
……
情况很快报到左良玉那里。
闯军人去营空,我们正在攻击一座座空营。
高迎祥的十几万人马,消失了。
左良玉当时就急了,目瞪口呆而且怒火万丈,面前是一座座空营……这只能明一个问题:高迎祥事先得到了消息,逃掉了。
很快,其它队伍也纷纷传来了消息,左军攻击顺利,切入闯贼营地中心,但是没有遇到贼兵,只缴获十几座营帐。右军负责拦截闯军逃跑路线,但是没有遇到一个贼兵。
处处都是空营。
左良玉驰马向前,亲自来到闯军的大营内,他发现地上残留着土灶,凌乱地扔着带不走的柴草,木栅栏横七竖八……
闯军踪迹不见。
左良玉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罗汝才,一定是他搞的鬼,老子捉住他非大卸八喂王八。”
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左良玉命令:点火。
放火将闯营剩余的东西全烧掉。
火把燃烧起来,把几座空营帐和烂草堆点燃了,可是火苗子刚刚烧起来,就听到“轰轰”几声爆炸,草堆和营帐都炸响了,浓烟滚滚,土石乱飞。
反而炸死炸伤好多左良玉的士兵。
原来那些营帐里暗藏了炸药,遇火既爆。
气得左良玉更是暴跳如雷,大骂罗汝才,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
洪承畴也从西安城里出来了。
这场费尽心机的攻击行动,部署得非常周密,三路大军一起出动,丑时进攻,应该,战斗计划不算不周祥。洪承畴打算将高迎祥一举歼灭,至少也要杀得他大伤元气。
但是当队伍“顺利”地攻入闯军营里,却遇到一座座空营,一拳打在空气里的时候,洪承畴虽然没有象左良玉那样暴跳如雷,但是心情也是十分沉重。
他和左良玉“胜利”会师了。
左良玉怒气未消,他对洪承畴道:“大帅,一定是罗汝才走漏了风声,这个浑蛋,我真不该相信他的话,可恶的琉璃猴子,狡猾得紧。”
洪承畴摇了摇头。
虽然眼下弄不清原委,但是他不会象左良玉一样胡乱放炮。
“良玉,先不要抱怨。”
“可是咱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洪承畴摇摇头,“为将者须临危不乱,临变不乱,此役虽然跑了高迎祥,但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以变应变,重新部署,这样,你、我,再加上曹变蛟,分头行动,我去追踪高迎祥的贼部,你去追击罗汝才。”
“遵命。”
这回左良玉乖乖地执行命令。
而且,让他追击罗汝才,洪承畴也算是“知人善任”,左良玉正恨罗汝才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一把揪掉琉璃猴子的脑袋,这个任务派给他,自然会尥着蹶子穷追猛打。
闹闹哄哄……数万大军重新部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兵力越大,行动就越迟缓。各只部队的士兵和军官们,全都处在一种乱哄哄的状态中,要重新下达命令,调整部队作战方略,程序繁杂而缓慢。
等到差不多完成流动,就大亮了。
官道上,野地里,一队队的官军开始沿着各个路线,向前追击前进。
人流,兵马,浩浩荡荡,开往各个方向。
……
洪承畴这回没有随着部队前进。他率领亲兵卫队,回到了西安城内。
心情郁闷而沉重,怒火与失望交织在一起……洪承畴的情绪也是十分的糟糕,但是他毕竟是员“儒将”,不可能象左良玉那样暴跳骂人。
多年的作战方案经验告诉他现在的追击,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能够再抓住高迎祥的希望几乎是零。
他和高起潜一起,作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似定向崇祯皇帝奏报的战报。这事对于他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战斗的胜负。
坐在北京紫禁城龙椅上的皇帝,就是通过奏到来了解全国局势的,而且崇祯的特点是猜忌、多疑,你的奏报写好写不好,直接关系到前途命运。
“臣洪承畴启奏陛下拜首百叩……”
洪承畴是进士出身,写得一手漂亮工整楷,他向崇祯的奏折一律是亲自书写,不用师爷代笔。
“……臣与闯贼三十万,战于西安,近日多有激烈战斗,将士身先士卒,誓死效命……”
他先描写一段如何带领手下殊死战斗的经过,有影的没影的胡乱吹嘘,将高迎祥的兵力扩充十万,以示自己的“顽强英勇”,再把自己的战斗写得壮烈十倍。
对于一个进士,这都是菜一碟。
然后他写道:“昨日拂晓,臣率本部及左良玉、曹变蛟两部人马,合围闯贼,大破敌营,激战竟日,斩贼五万余,高迎祥大败逃遁,贼势四散,流亡百里……”
嗯?
不是扑空了么?他怎么写“斩贼五万”?
可不要少见多怪,官军报功从来都是这样的,从上到下都是如此。你不虚报产量,怎么升官发财?
大家一起糊弄皇帝,这是约定俗成的套路。实事求是的老实人那是二憨头,任何时候都吃不开。
打个比方,蜀将秦良玉战功赫赫,乃朝廷武将中的台柱子,可是她太正直了,不肯吹牛,结果直到死的官职都只是个石柱宣尉使兼都督佥事。再比如卢象升,更是耿直得要命,后来就真的把命给搭上了,此是后话。
对于洪承畴在奏折中胡吹法螺,监军高起潜是完全同意的,他此时和洪承畴绑在一条船上,相处甚洽,早就形成了默契,互相掩护,互抬轿子,符合双方共同利益。
就这样,一份“大捷”的战报,很快就能过八百里快马,一站站地传到北京城,送到崇祯皇帝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