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兵营里点起灯笼，朦朦胧胧，远处不时响起哨兵的口令声和喝斥声。

谭保匆匆向卢象升的中军帐走去。

他要把宋典等饶阴谋，如实报告给卢象升，东厂特务们正在陷害他，必须多加提防，尤其是现在大敌当前，军情紧急。不能在后院失火。

一边走，心里暗骂东厂的卑鄙无耻，卢象升正在担负着抵抗清兵，保卫国家的大任，你们却挟私陷害，置国家安危于何地？可恶的阉狗，祸国殃民丧心良不得好死。

绕过一片土堆，忽然从黑影里“噌噌”跳出两个人来，一言不发，扑向谭保。如同平地掀起一股黑风。

“喂……”谭保吓了一跳，他以为是部队里的暗哨，赶紧喊道：“别误会，我是去找卢大帅报告……”

那俩黑影根本不听，上来就拳打脚踢，几下就将谭保打倒在地，揍得鼻青脸肿，嗷嗷惨叫，论打斗功夫，谭保可真不怎么样，他根本就没学过武功，连普通士兵也打不过。

“忽”

一片黑影袭来，罩住谭保的脑袋，那是一条黑布袋子。

脑袋被蒙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谭保被绑住了双臂，拽上一匹马的马背，朝着远处奔去。

……

马蹄急促地奔驰……谭保虽然被打得浑身剧痛，但是头脑尚且清醒，他知道袭击自己的人，百分百是宋典和薛万，这俩家伙象夜鬼似的埋伏在这儿，专门守候自己呢。

这事起来……怪自己疏忽了。

答应了宋典去陷害卢象升，那宋典是东厂番役，鬼精鬼精的，那么好糊弄？他一定在暗中防着自己。搞这一套诡谲伎俩，东厂都是专家，胜过旁人百倍。

我怎么这么笨……

现在晚了，肠子悔青了也没用。

马匹一直在跑，谭保不知道自己将被送到哪里，他心道：“我的命运看来倒霉得很，上回随着秦良玉征讨杨应龙刚回来，就被人绑架差点送命，这次想跟着卢象升一起抗清兵，结果又被人绑架……老子是有被绑架的瘾么……”

至于被绑架以后的下场会如何，谭保甚至都不想去想，东厂，那是干什么的？人类里面的恶魔，落到他们手里，你还想好么？

……

脑袋被蒙在黑布袋子里，目不视物，谭保不知道自己被送往何方，他偶尔听到有沿路检查的口令声，但是宋典等人都顺利通过。

他们有双重身份：卢象升的官军，东厂的番役。北京城周边什么样的关卡都通行无阻。

一直奔驰到半夜，才算到达目的地，谭保差不多快被颠簸得丢了半条命，五脏六腑离位，口角淌血，处于半昏迷状态。

他的头套终于被摘下来。

睁开疲惫而痛苦的眼睛四望，自己处在一个高墙大院里，阴森森的有些可怖，透着一股酸腐气。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所监狱。

接下来，有几名狱卒走过来，提着谭保，押进牢房。

没有人讯问，也没人跟他话，直接押进监狱里，谭保想跟狱卒问问清楚，结果刚一开口，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老实点儿，反贼，皮肉发痒了是吧。”

谭保立刻闭上了嘴巴。

跟狱卒没什么好的。

……

这间牢房，和上回谭保住的大不相同，里面拥挤而肮脏。七八个犯人躺在烂稻草上，臭脚丫子臭汗味熏得人直欲干呕。一个容颜苍老的犯人问谭保，“兄弟，你犯了什么事？”

“我是冤枉的。”

“嗤，到这里来的人，都自己冤枉，有屁用，喊冤喊得越响，杀威棒打起来越厉害，屁股打烂了都是活该。”

“杀威棒？”

他虽然已经进过一回监狱了，但是却没尝过杀威棒是什么滋味儿。

老犯人老气横秋地：“你还是个雏儿吧，连杀威棒也不知道，进了号子，先得把你的锐气打掉了，五尺长的扁柞木棒，打得你皮开肉绽，越喊冤越打，无论在外面你是龙是虎，进了号子都得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变成花猫。”

我去。谭保甚至感觉屁股上发凉了。

“老哥，你在这儿蹲了多久了？”

“五年。那边有十年的，咱们的牢头，你注意孝敬着点儿，他能在这儿罩着你。”

“谢谢你，老哥。”

“哼，别这些废话，进了这鬼地方，就别把自己当人，也别把狱卒管事当人，大伙儿都是鬼，你就只当是自己死了，在这儿当鬼。腌臜鬼倒霉鬼受气鬼。若是等到老开眼，轮到审判你了，你就快恢复成人了。”

“嗯？审怒…还有盼着审判的吗？”

“你真是狗屁不懂，审判了就有出头之日，哪怕一刀砍了，也来个痛快，或者辩明了冤枉，放出监牢，我到这儿五年了，也没审过，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盼着，若是心里没这点儿盼头儿，早就找阎王爷聊去了。”

哦……

谭保这回不光屁股上发凉，心里也发凉了。

若是关进监牢就没人管你，一直关押下去……五年，十年……乖乖隆个咚，老子还不如死聊好。

躺在烂草铺上，心潮起伏。

……

第二一早，谭保被人踢着屁股弄醒了。

“起来，起来，去过堂。”

睁开眼睛，看见光已经大亮，光线从门口射入，两个牢卒横眉立目地站在面前，粗声恶气地呼喝。

其它的犯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瞅着他。

糟糕，想起昨晚上老犯人的“杀威棒”来，谭保心情自然郁闷，他问道：“干什么？”

“咣，”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废什么话，快走，”

不敢再问，乖乖地爬起来，跟着牢卒来到外面，牢卒拿过一块木枷来，戴在他的脖子上，这东西有十多斤沉，卡在脖子上格外不舒服。

穿狱中的走廊，一路走来，让人心惊肉跳，石砌的高墙上写着个巨大的“狱”字，用白圈圈起来，墙边放着个一人多高的木头架子，两根横档一根立柱，上面搭着几条绳索，木头和绳子上全都血迹斑斑，看来是折磨犯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