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词叫做“寂寞高手”,意思就是高手往往是寂寞的,因为没有人能向他挑战,因此找不到对手而陷于孤寂。
如果一旦遇到另一个势均力敌的高手那毕竟是喜不自胜,大慰平生。
现在的李自成就是这样,他和李信谈了没有几句话,就立刻互相感觉到这是高手间的相逢。两个人都是敏锐而睿智,生的聪颖,犀利的眼光,过饶心胸……
谈话间那种默契与通灵,只可意会。
“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着,拉住李信的手,“李公子,我纵横江湖,半生遇到这无数豪杰,见识也不算少,今与君相逢,才觉得偶遇知己,大畅心胸,痛快。”
李信也是一副神采飞扬,爽朗地道:“闯王,李某没有看错人,你果然纵奇才,胸藏寰宇,今日一见,平生无憾。”
这桨一见如故”。
李自成兴致勃勃,“公子,某有一愿。”
“请讲。”
“咱们义结金兰。怎么样?”
这事儿可不太平常了,义结金兰,就是结为异姓兄弟,在过去来讲那就和亲兄弟也差不多,是件很郑重的事。你要象孝敬亲生父母那样孝敬对方父母的。
况且李自成和李信见面才只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义结金兰,这太不严肃了吧,是不是一高兴就头脑发昏冒失了?
不是。
李自成可不是冒失人,他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正如刚才所,纵横江湖半生,遇到过的好人坏人多了去了,一双眼睛辨得出世间百态,绝不会任着性子胡来。
原因只有一个:李信,绝非平常人。
他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与李自成相遇的瞬间便使双方释放出光芒夺目的火花,高手相遇,一碰而知。凭李自成的目光绝不会看走眼。
李信慨然允诺。
“蒙闯王看重,人生于世,知己难求,兄弟没有二话。”
一拍既合。
当下两个人就在苦闻和尚的破庙里,在石桌上摆了三柱香,并肩跪倒,拜谢地,发下誓言,“不愿同年月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结成了兄弟。恰好两人都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就更是造地设的兄弟了。
从此,两人就是兄弟。
有些机缘,就来源于这样偶然的瞬间爆发。
以后的事实证明,李自成与李信的结拜,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正是自从结识了李信之后,闯军开始改弦更张,走上正轨,冲破困境,越战越强,直至推翻明朝下。
……
苦闻和尚也很高兴,“善哉善哉,老衲无意间促成一桩兄弟情缘,积功匪浅,可喜可贺。佛门不可饮酒,待我给二位烧茶,大家共饮一杯。以当庆贺。”
当下三个人一起,劈柴烧水,煮茶当酒。
李自成吩咐寺外的随从,“去,弄点吃食来。”
影酒”,还得有点菜,才象回事。只不过随从拿来的菜也太不象样,只有半片老南瓜,当下把南瓜用水煮了,加上盐,然后苦闻和尚又拿出一碟炒蚕豆,这样,这桌“酒席”上就有了两道菜。
义军眼下的穷困,是难以想象的,大家都吃不饱肚子,能吃到点煮南瓜,不错了。
“兄弟,干杯。”
“大哥,干杯。”
两个人举起黑陶碗,豪迈地饭下一碗茶水。
吃两片南瓜和蚕豆,兄弟二人再加上苦闻和尚,三个人坐在石桌旁纵论下大势。
李信道:“大哥,当今下混乱穷苦,朝野危机不断,常言道,乱世出英豪,象你,象高迎祥,象张献忠,都可称英豪,也曾叱咤风云,横行下,却又磨难不断,甚至折戟沉沙,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话问到根上了。
是啊……因为什么?
想当初,大家聚义荥阳,杀得中原大地翻地覆,张献忠掘了朱家祖坟,而后二十万大兵围困西安,扎营五十里,烽火照西京,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辉煌,可是转眼间却又烟消云散,逃到商洛山中,剩下八十七个人。
大的落差。
为什么?
李自成沉吟了一下,道:“凤不能飞,在于未展翅,我们由盛而衰,一败再败,可能还是气概不豪,方略不周,没有击中洪承畴的要害,再加上内部倾轧,互相拆台。因此落到如此境地。”
李信摇头。
“大哥,错了,完全错了。”
他用竹筷扒拉着石桌上瓦瓮里的煮南瓜,道:“如今下大乱,群雄蜂起,朝廷危急,实话,大明气数已尽,就象这片烂南瓜一样,再也没救了,彻底烂掉,只是早点晚点的事。”
这话得到了苦闻和尚的赞同,“善哉,李公子此言不错,古云,阴阳开阖以命物,现在朝廷失策,门户不守,张弛无度,此是下变乱之根源,积蔽已久,正如南瓜烂透,不能返青矣。”
和尚这话,胆子够大的。
不但胆子大,而且见识颇高,他直接朝廷的失策和积蔽,这已经不是佛家之语,怪不得李信会到破庙里来跟他聊,和尚是个世外高人。
李自成朝着苦闻拱拱手,“多谢大师教诲。请继续指教。”
苦闻笑道:“老衲没什么指教的,请李公子吧。”
李信道:“大哥,你刚才什么气概不豪,方略不周,兄弟不敢苟同,拿你、高迎祥、张献忠等人来,还不够豪迈吗?谋略还不够周到吗?完全不是,还是拿桌上这块烂南瓜来,大家都知道它烂了,那么怎么才能把它清除呢?你拿起拳头使劲捣下去,就算使的力气再大,那怎么样?只能是捣得瓦瓮烂了,拳头也给石桌崩得受伤,而烂南瓜还是烂南瓜,只不过更烂了而已。”
苦闻鼓掌大笑,“妙,李公子此言甚妙。”
李自成低头沉思。
李信的话,充满着玄机。
他在用一块“瓦瓮里的烂南瓜”,深入浅出,在给自己剖析世间哲理,筹谋下大计。
长久以来,李自成最缺的,就是这种“谋下”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