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保站起身来,在地上绕了两圈。
他知道革里眼闯祸了。
这个鼠目寸光的王鞍,很可能还觉得抢了个漂亮女人,洋洋得意呢,孰不知,捅了马蜂窝。
巡按御史……
那是朝廷派出的行政大员,总监湖广,大权在握,掌握着全省之内的生杀大权,革里眼怎么会阴差阳错,把他的姨太太给绑架来了……
转了两圈,谭保对妇人道:“林夫人,请您稍等,我去和这些王鞍土匪交涉。”
匆匆走出这个幽深的支洞。
一脸严肃,对洞口的土匪道:“你们好好伺候洞里的这位夫人,若有一点差错,三个脑袋都不够砍,明白吗?”
土匪蒙里蒙登,没听明白。
谭保没功夫跟他解释,瞪了一眼,赶紧匆匆返回到前洞,来到混十万和革里眼的跟前。
“咦?”
革里眼冲他翻了翻鼠眼,奇怪地问道:“谭兄弟,这么快就劝完了?你真本事呀,等改我再抢个漂亮娘儿们,就送给你当压寨夫人……”
谭保冷冷地打断他,“贺老兄,我问你句话,你抢来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哇,”革里眼瞪着浑浊的圆眼睛,“八成是哪家富户的姨太太吧。”
“哼,老兄,恭喜你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一脚踢在屁上了,这个女人确实是富户家里的姨太太,只不过,她家里也太富零,她是巡按御史林铭球的姨太太。”
“……”
革里眼翻翻眼皮,张张嘴没出话来。
混十万突然一拍手掌,哈哈大笑,“好,好,革里眼,好样的,老子算是佩服你,敢抢御史太太,嘻嘻……太好了,看起来你马上就发财了,我敢,不出三,这片山头保证得让官军给踏平了磨碎了,你子的皮肉烧成炭,骨头磨成段,做成二饼三万,嘻嘻,这事儿有趣得紧……”
革里眼恼了,瞪起眼睛喝道:“巡按御史又怎么样,老子连皇帝老子都没放在眼里,管它什么御史。”
这话倒是不错,造反的土匪,怕过谁?
这些亡命之徒,个个生死不惧,你就拿崇祯皇帝来吓唬他,也不管用。
谭保加重语气道:“老兄,你先别发狂,这事儿还不光是御史到底官儿大官儿,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去谷城,找八大王?”
“对啊。”
“那么你想过没有,八大王张献忠,和这位巡按御史,有什么关系?”
“我没事闲得吗?我想那干吗?”
“……”
真让人无语,谭保心里骂道:“怪不得你叫革里眼,果然是鼠目寸光。”
跟这种人话,还真得好好动一下脑筋。
“贺老兄,你没想过,那很好,我告诉你,林铭球,现在正是张献忠的顶头上司,决定着八大王张献忠的生死存亡,你抢了林铭球的姨太太,不论林铭球本人会怎么想,张献忠先就饶不了你,他不派兵过来宰了你,算我看走了眼。”
“你少吓唬老子。”
“你爱信不信,我作为朋友,言尽于此。”
两个饶眼睛瞪着眼睛。
互相逼视。
混十万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可能是觉得好玩,嘻嘻一笑,“好,好极了,这事儿,我看就打个赌,怎么样?”
赌徒,任何事上都爱打赌。
革里眼气哼哼地:“赌什么?”
“赌张献忠会不会过来宰了你呀。我当见证人,若是八大王宰了你,算谭保赢。若是八大王放过你,我宰了谭保。”
谭保伸手一拍面前的石凳,大声:“好,我赌了。”
“痛快。”混十万一挑大姆指。
但是革里眼的眼里放出浑浊而蛮横的贼光。
他气哼哼地抽抽鼻子,“放屁……你少来这套,我凭什么跟你赌?你宰不宰谭保,老子又有什么便宜可占?贺一龙从不是吓大的,八大王也好,狗屁御史也好,都他娘的给我一边凉快着去……”
谭保有些奇怪,土匪勇悍,并不新鲜,但是革里眼真惹得起八大王张献忠?
转念一想,明白了。
他并非不惧张献忠,而是这人生的鼠目寸光,好不容易抢个漂亮女人,不舍得撒手,很简单的帐,到了这种人脑子里也算不明白。
对这样的家伙,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的浑蛋程度,往往是你想象不到的。
“贺老兄,”谭保道:“既然你不愿意赌,那么,我跟你做一桩买卖。”
“什么?”
“你把这个女人卖给我。”
革里眼眨瞅鼠眼。这种“眼前利益”,更能激起他的欲望。用疑惑地目光瞅着谭保。
谭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鞭来。
银鞭是打造成鞭形的银锭,一锭十两。
十两这是个很诱饶价钱,在明朝,普通民间其实很少看见金和银,都是用铜钱或是“大明宝钞”。
这只银鞭还是当初宋典收买谭保诬陷卢象升的时候得来的。属于皇家制品,精致漂亮,闪闪放光。
革里眼一把就将银鞭给抢过去。
眼睛里烁烁放光。
可以想象他和手下的土匪们,如今是落魄无着,饿得都要死了,这条银鞭具有多强的诱惑力。
“成交。”
革里眼非常痛快。
一条银鞭,很轻易地就打败了他“娶压寨夫人”的欲望,这倒是令谭保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还要费几句口舌哩。
事实证明想多了。
跟这种鼠目寸光的人打交道,困难起来比登还难。顺利起来比放个屁还容易。
混十万却有些兴味索然,“哼,没劲,你们俩赌一局多好,看看谁输谁赢,才有意味儿。”
谭保心里骂道:“放你娘的屁,赌一局我们俩不管谁输,都得死一个,你看着有意味儿,别人就该死么?”
他知道此时再也不能继续呆在山洞里了。
夜长梦多,赶紧趁机溜掉是正经。
“贺老兄,张老兄,既然成交,那我就不打扰了,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
混十万道:“干吗,你想单溜?不要哇,咱们还是搭伴走,大家一起还热闹。”
谭保笑道:“不敢,我怕贺老兄一后悔,我的买卖黄了。您是赌场行家,知道落槌为定的道理,谭某若有机缘,再与二位盘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