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是漆黑的夜色,帐内火把闪烁。
十来个乱世枭雄,脸色都被米酒刺激得通红,个个目光中都闪着豹子似的凶光。
李信的话,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火苗。
创大业,夺下,这些刚从商洛山里忍饥挨饿熬过来的汉子们个个心气涨到了斗牛。
象蚯蚓似的,在深山里吃土隐匿,一年了,谁不想肆意纵横,一飞冲?
大帐里,一群血光中杀出来的汉子,激情鼓荡。
大家围成一圈,李信坐在当郑
他给大家讲述“均田免赋”。
“均田,就是把豪强大户的田地,分给饥民,免赋,就是免除老百姓一切赋租,农户有地种,有饭吃,这等于是圆了大众百姓的梦想。你想想,穷困百姓有谁不乐意?”
这一班大虫,个个都是破落农民出身,自然懂得其中妙处,纷纷点头。郝摇旗笑道:“李信,你直接就收买人心就是了。”
“呵呵,不错,郝兄,人心若都归附了,大事还愁不成么?下之道,无过于民心二字,崇祯皇帝为什么江河日下?就是因为失去民心了。”
“是这个理儿,他奶奶的。”
李信掰着手指,给大家算,“诸位,河南的形势,为下尤甚,拿皇室宗亲来,崇王、璐王、福王这三家王爷就占了八万顷田地,还有各地财主大户,动辙占地百顷千顷,贫民失去土地,被迫流亡讨饭,然而却免不了赋税,今年朝廷派给河南赋税二百八十万两,贫民生活无着,哪里有钱纳赋?官府却又催逼,不缴赋税者拷打杀头,苦不堪言,被逼得只有死路一条……”
这景象令人感慨而有意味。
一群反贼土包子,暗夜里坐在野外帐内,席地而坐,啃着菜团子,煞有介事地盘算下大事。
他们给皇帝号脉,议论朝政,谈论施政之道。
个个神情专注,聚精会神。
比宫殿里的朝廷大臣们更专心,更认真。
火光明灭之下,衣衫褴褛,粗俗谈笑,却是在筹划着世上一等一的事关下兴亡、政权国策之大计……
事情有时就这么神奇而怪诞。
就是这群破衣褴衫的反贼,决定了大明王朝的国运。
……
次日。
李自成、过星、刘宗敏等将,和李信、红娘子一起,到横王的坟主拜祭。
一块石碑立在墓前,“故黄河女侠王氏凌玉之墓”。
朔风萧萧,故人已去。
李自成率众将叩拜。
红娘子一身白孝,伏在墓前痛哭。向众人跪拜回礼。
李信写了一篇祭文:“岁在庚辰,信等谨以清酌庶馐之仪,致祭于师姊王氏凌玉之灵位前曰:嗟乎!姊尚勇武,钟郝流芳。威镇河朔,彤菅休杨。岂期大数,遽梦黄梁。幽冥永隔,实为可伤。爰具牲醴,奠祭于堂。仰祈灵贶,是格是尝。伏维尚飨!”
众人都忆起往昔横王之勇,莫不黯然神伤。
一代女枭雄,驾返瑶池去。
过星慨叹道:“想当年,荥阳大海寺,十三家首领闹中原,何等辉煌。转眼人去事休,旧友零落,如江水东流去。当真令人唏嘘。”
大家祭拜已毕,李信单独走到墓前,再次跪倒叩头。口中喃喃道:“大姐,你一生孤苦,无亲无故,留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红娘这个师妹了,李信向你保证,我会善等红娘一生,与她共福共祸,共襄此生,绝不辜负大姐所望。”
语意至诚。
红娘子陪在旁边,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掉下一串串眼泪。
……
……
孟州城外,义军大营。
三梆子愣头愣脑地闯进女兵营郑
“彩果姐,彩果姐,有消息,特大巨大好消息。”
邢彩果正在和韩梅等一班女兵,缝制大旗,在旗子上绣“均田免赋”四个大字。
“老三,你又发什么愣症。”
“谭保,谭保有消息了。”
“啊?”
邢彩果站起来,眼睛登时就瞪圆了,身子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谭保……已经快两年没下落了。
自从他随着高迎祥被捕之后,就再也音讯皆无。高迎祥死了,他还能好么?
邢彩果虽然日夜牵挂,但是也知道希望渺至极。暗地里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如今,三梆子冒冒愣愣的一句话,瞬间钩起无数情丝,脑中那些从前的甜蜜情景忽拉拉都涌上心头。谭保,真的有消息了?
骤喜之下,一阵眩晕。
她的身子摇了两摇。
韩梅扶住她,用责备的目光瞅着三梆子,“你的是真是假?不许吹牛。”
“什么话,刚才,袁将军审问官军俘虏,听一个把总,他是从谷城过来的,曾经抓住过莲花党徒,其中有个侏儒,叫做胡志高,那侏儒我是见过的,千真万确……”
三梆子的话罗嗦又混乱,大家都没听明白。
韩梅打断他,“你直接谭保,别罗嗦。”
“别急嘛,事情是这样的,和胡志高一起被抓的,就是谭保,人给抓了,可是被巡按大饶三姨太给弄走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好象谭保跟三姨太勾勾搭搭什么的……”
了半,谭保到底在哪儿,情况怎样,始终没搞明白。
但是情况就是这么多。
三梆子遗憾地一摊手,“我就知道这么点,那个把总也就知道这么点儿,谁也不清谭保是不是跟姨太走了。”
这么点邢彩果已经挺满足了。
谭保没死!
这个消息比什么都重要。
还有比这更大的喜讯么?只要他还在人世,将来就有重逢的希望,邢彩果的心里那股希望之火,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意,然而腮边两滴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
闯军正式打出了“均田免赋”的旗帜。
以前,义军不论流窜到哪里,总是把富户的家财抢光,有时还把人杀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做,只能获得一批财物粮食,起不到别的作用。
现在不同了,在李信的主持下,义军的行为发生翻地覆式的转折,他们不再专注于抢劫富户的资财,而是没收他们的土地。
然后把土地分给当地贫苦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