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燕并不这么觉得,因为之前赵普谋断太准,所提的建议有直接切中利害。
“先生这话可就太自谦了,”张燕微一停顿,继续道:“近日我听闻京师之中的大人物,对于宦官一党有要动手征兆,先生如何看待?而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出身贼寇,自知是不为士人所容的。
可改变这种现状不是没有办法,这事曹操就干过,他直接将犯禁夜行的大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棒打致死,以示和宦官一党划清界限。
张燕是想要设法改变自身处境,他以为趁着此次士人门庭掀起的诛宦浪潮,投身其中,或许是个好机会也好不定。
这想法固然是极好的。
但是,赵普年前的书信中已经向卢植阐明利害,力劝卢植一定要压住士人迫切诛宦,清平君侧的行为。
这次看起来暗流涌动的诛宦举动最终大概率是要无疾而终。
这事无关正义和邪恶。
权利斗争,有时候真的很难很难辨别善恶,后汉王朝有如今下凋敝的局面,从王朝中期就开始的外戚专权宦官乱政自然难辞其咎。
但即便是没有宦官一党,大汉王朝就一定会繁荣昌盛吗?
这也未必,两汉时的主流思想导致士人门庭对匡扶社稷,治世兴邦有着不懈追求。
他们对自身的道德约束也远远高于其他阶层,尤其是后汉,在这个阶段出现过诸多为大义凛然赴死的典型。
可以在后汉魏晋时期,士人们对名节的看重是历朝之最。
前面的窦武、陈藩,这个时代的司马直、卢植,再向后的荀彧和诸葛亮,皆是典范中的典范。
可这其中就没有类似张让、赵忠等祸国殃民之流吗?
自然也是有的,这次的士人集团中,有为下大义,朝政清平想要诛杀宦官殉的。
可浑水摸鱼、图谋私利的也不是没有,甚至大有人在。
就拿此时的张燕来,他想要参与诛宦,是发自清平君侧的本心吗?
或许有,但绝对不多,他更多的是从自身的处境出发,觉得他参与了此事,有很多机会可以融入士人,接纳他不好,甚至是很差的贼寇出身的身份。
这样他于仕途之中,才能够走的更远,再不济也不会处处受人排挤。
“我觉得载福不如先稳坐钓鱼台,看清楚京中的形势再做决定不迟。”赵普劝张燕按兵不动。
张燕诧异道:“先生此话怎讲?”
赵普道:“这事,以你如今平难中郎将的身份,不太容易参与其中,这是其一。第二,这件事看起来有不少人推动,但今年必然行不通。”
张燕闻言沉吟许久,他这地方将官,又是朝廷被迫册封的,这等事没人引荐,自然不好参与的。这也是他来找赵普的原因之一,赵普是卢植旧部,两人关系匪浅,可以代为引荐。
如果要诛宦卢植毫无疑问必然是发起人,眼下除了他没有人能有这个威望。
可后面的行不通是何意呢?
他自从担任了平难中郎将一职,在京中早就安排了耳目。
卢植获封骠骑将军、尚书令、冠军侯,与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之后,蛰伏许久的士人公卿们都已经按捺不住了,诛宦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
而且,按理而言,若要诛宦此刻毫无疑问是绝佳的机会。
卢植声望如日中,手中又握有大权,真要行事不是不可能,汉灵帝纵然昏庸,又如何驾得住百官悠悠之口,他们他们陈列的种种铁证。
大将军何进不管内心支持与否,如果真到那份上,也只能做出支持的姿态。
“我有一事不明,先生为何会觉得诛宦行不通呢?”张燕最终还是开口询问。
赵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张燕其人眼下还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他有许多事都不便推心置腹相告。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这事原本只是猜测,我与卢使君有过书信来往,都觉得此刻尚非诛宦的最佳时机,载福若是信我,就暂且将此事放置一边,待朝中形势明朗再做决定不迟。”
张燕见赵普已经如此,也不便再追问,“我自然是信得过先生,一切遵照先生吩咐行事便是。”
赵云这时从隔壁兄嫂那里回来,见院门口有三四个人守着,不觉有些诧异。
周仓生恐有什么误会,忙出来言明是黑山军张燕前来拜访。
赵云对张燕印象一向不大好,皆因那次青崖寨围困,几乎导致他叔父赵普和卢植丧命,这时担心这张燕有什么不轨之事,就跪坐在赵普一侧。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他的礼节倒是没有什么缺失,先是拱手向张燕行礼,“赵云见过张将军。”
张燕拱手回礼,然后又问赵普,“先生曾派周兄弟到我那里什么借道,不知先生是要做什么大事?借道之事自是毫无问题。燕自问在这太行山周遭还有些势力,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对于赵普而言,这才算是切入了正题。
原本张燕只需要借道给他,运煤的这等事完全可以让常山郡的军士乔装打扮。
他所需的煤炭也不是太多,虽然他不通武器打造之事,更不知道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要将普通的铁器百炼成钢,耗费煤炭的数量是多少。
但他猜想应该不会特别多。
以千余人秘密运送往返两次应该是足够了。
但这等事自然是越隐秘越好,更重要的是修建武库不仅事关他们赵氏的生死,更会祸及崔氏,一旦事发崔氏甚至会作为谋逆的主使。
崔超此次协助他修建武库,可以是拿全族的性命在做担保。
如果让黑山军直接运过来会省去不少的麻烦,至少让崔氏少担了不少的风险。
“载福提起的话,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赵普思索了片刻,“上党郡附近有石墨,我准备开采一些回来售卖,为我们赵氏置办一些基业。数量可能有些庞大,正需要载福部下帮忙运送。你也知道崔公那里毕竟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军士,调动多有不便之处,当然作为报酬,你也可以派人开采,互惠互利。”
张燕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大事,闻言当即应允,“原来是这等事,这还不好办,先生到时只需通知我一声,人手自然应有尽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