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七生和百斩并非完全不与外界接触,至少每半年他们便会下一次山,用猎来的麋鹿、野猪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下山他们都会乔装打扮一番,但七生觉得无论爹爹怎么打扮,光那魁梧的身躯往人群中一站便足够引人注目了。
七生很喜欢集市,每每下山不逛到天黑便不愿离开。
这里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她又不过是几岁孩童,整日与山上的野兽飞禽为伴,好不容易下一次山,看什么都新鲜,自是要好好玩儿上一番的。
百斩看着欢脱如野兔的七生,既欣慰又惆怅。
想当初他和又雪因为七生的病没少操心,四处寻医问药皆毫无效果,后来又雪惨死,七生被当做“搭骨尸”沉湖,他从冰湖中将那孩子捞出来的时候,一度以为她活不下来……
未想到,经过那道鬼门关,七生竟然不治而愈,耳不聋声不哑,第一次唤他爹爹的时候,他激动到忍不住抹眼泪,心里想着若是又雪还活着,不知会多高兴。
时间飞逝,如今的七生哪里还有聋哑痴傻病儿的半点影子,不仅能说会道,能跑能跳,鬼点子还特别多,聪颖伶俐,很是惹人喜爱。
只可惜遇到他这样的爹爹,不得不与他隐匿山林,与鸟兽为伴。
可随着七生慢慢长大,百斩心中的思量也变得越来越迫切。
他明白,他不该一直将七生困在迷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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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集市回来不久后,爹爹便与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说要她下山到一个亲戚家住些时日,七生心中虽有不安,但也明白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想来爹爹已经有心下山了,于是便没心没肺的答应了。
爹爹这个所谓的亲戚,七生是认得的。
几个月前,一个农夫误入迷障林,被林子里的黑熊攻击,恰巧被她和爹爹遇到,出手相助,救了他一命。
说来也巧,没想到那农夫竟与爹爹相识,说是以前当运冰人的同伴,两人触膝长谈,把酒当歌,将爹爹藏在林子里的酒都喝光了才走。
后来两家人断断续续有了来往,七生叫他李三叔。
临行前,爹爹嘱咐她,在三叔家住的这段时间,千万不能暴露她女儿家的身份,事事都要小心。
七生觉得爹爹完全是想多了,她不过五岁,本就男女难辨,再加之这黝黑的皮肤,一头短发,一身兽皮衣,她说自己是女孩也没人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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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耳山属于绝境山脉支脉的支脉,和偌大的绝境山脉相比猫耳山就像一个小山包。李和村就在猫耳山脚下,村子不大,住着三十几户人家,整个村子都是李姓,邻里间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秋季刚过,北方寒冬漫长,大伙儿没事儿就喜欢聚在炕头上话家常。
这基本上是个没有秘密的村子,谁家几头牛,几只鸭子,哪家的母狗怀了几个月的崽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七生前脚刚进李三叔家的门,后脚这个消息便在李和村炸开了。
农闲时节大家就靠着谁家又出了什么糟心的事儿,来打发无聊时光了。所以一听到李三叔从林子里捡了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便乌泱泱的跑过来看热闹。
李和村地处偏远北境,多是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因这里气候寒冷,一年仅能收割一次,这个时代粮食的产出十分有限,收成好的时候除了税收外,也就够温饱,若是遇到歉收的时候,冻死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于七生,李三婶本就一百个不乐意,自己家的两个儿子都养不活,哪里再有余粮喂一个不相关的外人呢,眼看就要入冬了,北境寒冬是出了名的滴水成冰,多了一个人便意味着会危及其他人的口粮,那是会闹出人命的大事。
所以自从七生到了李家,三叔和三婶便整天因为口粮吵架,弄得鸡飞狗跳,天天有人过来蹲着门口看热闹。
对于七生的身世,李三是发过毒誓绝不会泄露的,但三婶天天闹,甚至因为李三坚决不肯赶走七生而心生疑窦,怀疑七生是李三和隔壁村子的女人偷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没少上演,李三实在受不住了,于是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七生的来历。
三婶在听说百斩每年愿意支付1枚金币后,李家终于恢复了平静,对待七生也越发和颜悦色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归是不好过的,但好在七生在孤儿院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李家的两个儿子在吃了几次大亏后,便对七生言听计从,虽偶尔被三婶使唤着做一些家务,也都让七生背地里转给李家的那两个傻儿子做了。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那天下起了大雪,村子里突然来了一群人,说是途径此地的商人,可北境要塞贫瘠苦寒,多是原住民或是犯了罪的劳役采矿工,何来的商人?
七生曾和其中一个人打过照面,那人个头矮小,一身半旧绸面棉袄,狗皮帽下的一双眼眯成一道缝,看人的时候透着让人厌烦的揣测和窥探,让七生本能的心生戒备。
一行人匆匆从村落穿过,倒也没有多做停留,可七生心理仍旧隐隐泛起某种不祥。
很快这种不祥便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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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淡淡的光晕笼罩着迷障林,他们一群人藏身于这该死的迷障林已有数日了,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才刚刚过了秋这里便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尤其夜晚温度骤降,即便围着篝火也是寒意渗骨。
“老大,主家还没回信么?”刀疤男一脸不耐烦的道,想他曾是驰骋沙场的将士出身,虽因犯了事被迫离开军营加入这黑营军,也参与过不少的买卖,但却极少像这次这样需要潜伏这么久……
“估计近几日就会有消息了,再等等吧!”为首的男子,身着厚重虎皮衣,在篝火上加了一把柴,淡淡的道。
寒洞角落里,几个人三三俩俩的坐着,有人压低声音道:“前几天我明明看到白鸽了,按理说早就该行动了,怎么还要等?”
“老大的性子你还不懂么?你别看他凶神恶煞,但心肠却是软的。”另一个人小声道。
被唤老大的人名叫吴起,身材矮小却武功了得,虽面相长得欠佳了些,尤其一双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怎么都是一副猥琐相,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每次行动前都会伺察许久,遇到实在不想杀的,犹豫的时间会更长。
“……”四下静谧,几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同为杀人,他们以前是为国而战的英雄,如今干的却是违背良心的勾当,怎能不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