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海山和刘玉梅来说,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顺心,他们没有想到林永平真的是铁定了心回来创业,把好端端的一个工作弄丢了,在他们看来,林永平的决定是最愚蠢的选择,这也令他们对林永平彻底失望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毕竟林永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每想到林永平在荒郊野外住草棚子,刘玉梅的心就不禁一阵阵难受,她几次跟林海山商量,既然林永平已经做出这样的选择,现在仍让他在野地里受罪,还不如让他搬回家里面住,但是林海山每次都拒绝了。
林海山内心也很清楚刘玉梅说的没有错,但是他想的比刘玉梅更多,别看他平时不爱言语,但心里却把事情揣摩得很到位,只是憋在心里没有对刘玉梅讲出来。
刘玉梅了解林海山的脾气,不敢轻易去北沙岗,想念儿子的时候,她顶多就是站在胡同口朝北面张望,不过越是这样,反而让她更想与林永平见一面,心里更是难受。
前天傍晚那场大火发生时,她正站在胡同口站向北面张望,大雪很快就在她身上撒落了厚厚的一层,她一直在揪心林永平躲在草棚子里如何度过这一夜,却没有想到又突然燃起了大火。
正当她焦急如焚的时候,她看到林福顺慌慌忙忙地赶往北沙岗,她很想跟随着林福顺一起去,但是她看到胡同口聚集了不少人,林海山也站在后面,考虑到林海山的颜面,她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令刘玉梅欣慰的是,她看到林永平牵着毛驴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村里。
今天她听说林永强领着一帮人去给林永平建彩钢房时,她内心不禁一阵感动,回到家里后,她看到林海山在院子里打扫积雪,就把这事儿告诉给了他,希望能一起去搭个人手,没有想到林海山听后便将铁锹插到雪堆上,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屋了。
“你说你到底是咋想的?二平已经没了工作,即便你再这样下去,他还是回不去了,你总不是想一辈子不认他吧?”看到林海山闷不作声,刘玉梅就一肚子的火。
林海山却仍旧是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抽起了闷烟,刘玉梅压着火对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二平让你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了颜面?你难道就不想想,你把他赶出家门难道就不丢颜面吗?我现在都没脸到大街上去,生怕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咱们心狠,连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
林海山看看刘玉梅,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突然冒出一句:“谁愿意说啥就说啥,你还能管住他们的嘴?戳咱们的脊梁骨总比戳祖宗的脊梁骨强。”
“这跟祖宗有啥关系?”
“他手里面连一粒种子都没有,你说他在那一千多亩地里种啥东西?指望着地里面自己长出庄稼啊?我看他别说挣钱了,就连租金都付不起,街坊邻居拿不到钱,到时候他们会骂谁?还不祖宗十代地骂咱们,跟他断了父子关系,至少能让祖宗少丢些颜面。”
刘玉梅听后愣了,怔怔地望着林海山,林海山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对她来说,祖宗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见过,但眼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受苦。
“海明不是说过,乡里的李书记答应贷款给二平吗?”
林海山冷笑了一声:“他指望着拿啥还?就靠北沙岗那个大沙土窝子还想着发财,门儿都没有!要是能种庄稼还靠点谱儿,可他却贷款搞什么旅游生态农业园,原本有政府调拨资金扶持还算可以,至少赔本了不用还,现在全靠他贷款,到最后他连拆东墙补西墙都没有墙让他拆。”
刘玉梅有些害怕,惊恐地问道:“按你的说法,他要是失败了,这一辈子就搭进去了,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林海山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说道:“让他折腾去吧,万一折腾出名堂来,我也不会去享他的福,要是失败了,就是跟他断绝关系了,咱们也不会眼看着他饿死在那里。”
刘玉梅终于弄清楚了林海山的心思,林海山是想要留一条后路,不管林永平将来闹出多大的乱子,都会有林海山和她接盘兜着,至少不会让他饿死,但是如果此时她和林海山牵涉进去,林永平赔不起钱的时候,街坊邻居不把这个家给抢干净才怪。
林海山接着说道:“你别觉得现在就他一个人受苦,咱们不是也跟着他一起受苦吗?只不过咱们是心里面苦,以后你少在街坊邻居跟前提他的事儿,即便是街坊邻居在背后戳咱们的脊梁骨,你也别往心里面去,我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咱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至少得让二平心里面知道,咱们跟他断了关系,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这是你的想法,他要是连这个理儿都整不明白,他非得栽个大跟斗不可!对他来说,咱们跟他断了关系,他反而能没有后顾之忧。”
快到中午时分时,林海明过来找林海山:“海山哥,二平盖房子,刚才永强他妈和永锋他媳妇都去帮忙了,你跟我嫂是不是也过去看看?”
林海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爱找谁帮忙跟我没关系。”
“海山哥,从我记事起,还没听说过咱们村有人跟孩子断绝父子关系的,你是第一个!你不怕别人在背后笑话你啊?我看你跟我嫂子还是过去帮一下忙,趁这个机会跟二平缓和一下关系,你总不能跟他较一辈子劲啊。”
林海明见林海山不说话,便要准备离开,林海山却突然对他说道:“海明,我让你嫂子炒几个菜,你中午留下来陪我喝点,我正好有些事想问你。”
说完,林海山就把刘玉梅从楼上喊下来去厨房炒菜。
林海明没有客套,就和林海山在客厅里面对面坐了下来。
林海山递给林海明一根香烟,他自己也抽了一根,对林海明说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二平是铁定了心要留在村里不走了,资源厅的工作是没指望了。”
林海明就劝慰道:“海山哥,你也用不着因为这事儿跟二平闹得六亲不认,上次我去乡里的时候,把这个情况对李书记讲了,你猜李书记怎么说?他反倒是对二平的决定大加赞赏。”
林海山苦笑道:“他倒是挺看得开,我现在不是不认他,我怕是认不起啊,他之前说政府会调拨好几百万的整治费,现在这个钱是指望不上了,你说他从哪儿弄这么多钱?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事儿,北沙岗的那片地即便是不整治,也不耽搁种庄稼,顶多就是收成少些,可他折腾着想要种花,不但是成本高,风险也大,万一赔本的话,一辈子也翻不了身,要是他连土地承包费也交不起,你说还不让街坊邻居骂死我啊?”
“海山哥,你就是想得太多,要真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挨家挨户地替二平说情去,即便是免不掉承包费,晚给他们两年总归可以吧?李书记说他曾经参观过一家农业园,面积才三四百亩地大,可产值却是好几千万,你说要是种庄稼,多少亩的庄稼才能卖好几千万?”
林海山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总觉得他的做法不靠谱,如果他不找你帮忙,你也别去主动找他,省得哪天他万一赔钱了,街坊邻居把账算到你头上,再说你是村支书,要是有人再诬告你,你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林海明笑笑:“海山哥,我发现你现在的胆量越来越小了,我行事问心无愧,就不怕别人说长道短,李书记可不是像你这样要求我,李书记说了,现在整个乡有一万七千多亩耕地撂荒着无人耕种,要是再不寻求出路,以后撂荒的耕地还会增加,他觉得二平建生态农业园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如果这种模式成功了,那也就为全乡的农业发展寻求出一条新的出路,他要求我们村委会一定全力配合二平的工作,在李书记看来,二平要建的生态农业园就是一块实验田,他表态乡政府也会鼎力支持二平的工作。”
林海山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林海明:“你说李书记也会支持二平的工作?万一生态农业园建不起来怎么办?”
“今年建不起来,那就明年接着建,直到建起来为止,李书记也说了,乡政府会想办法帮二平解决资金方面的困难,他亲口承诺说要帮二平争取到无息贷款。”
林海山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他想了想,对林海明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将土地承包费先扣除出来,不管合同上怎么写,你先把土地承包费发给街坊邻居,免得以后赔本时没钱付这个费用。”
林海明笑着说道:“海山哥,二平的贷款不光是我没权利处置,你也不能替他作主,他作为贷款人,只有他有权利决定贷款如何使用。”
林海山听了,就想让林海明转告林永平少贷些钱,万一赔了也能赔得少些,可转念一想,贷得少的话还得要为钱发愁,于是就没有说出来。
林海山转移了话题,对林海明说道:“我发现二平这段时间跟永强走得挺近,这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林海明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觉得会有什么影响?”
林海山有些担忧地说道:“永强在村里的名声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二平跟他搅和到一块,我担心村里人把二平也归到永强那一类人里面去。”
“应该不至于,你不能说二平跟永强关系好,就觉得别人会把二平看成是永强那样的人。”
林海山叹了一口气:“我认为什么倒没有什么,就怕别人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