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今天下哪个藩镇最让天子厌憎,那么魏博定会是魁首。
这个首开藩镇世袭制的魏博镇于大唐就如一根刺深深扎入了皮肉,甚至已经入骨。
从田氏到如今的何氏,虽然也曾出现过那么一两个表忠的,但是前提是朝廷不能把手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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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这是魏博镇首治魏州的别称,但是朝廷是不认的。
德宗奉天之难时天下藩镇二帝四王并起,田悦也自称了魏王,便把魏州改为大名,以作魏国之都,尽管最终这魏国只是南柯一梦,可大名府这个名字在魏博却留了下来,静候着下一位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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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弘敬今年四十二岁,正是盛年,作为一个武人虽是不能如史书中所言的日啖斗米,可胃口着实不错,如今夏天到了,河北道的春寒尽消,连着几日何弘敬都领着军马出城游猎,几只倒霉的鹿进了胃肠,何弘敬也减了些无聊。
天下太平,他这个节度使也是没什么可做的,武宗时征讨昭义刘稹时何弘敬耍了些滑头,这也让天子对他格外的警惕,但是他不在乎,武宗已经死了。
当今天子倒是有些阴沉,不过何弘敬不认为会生什么祸事,河北三镇哪个容易对付?安史乱后天下骄藩一个个的倒下,只这三镇依旧屹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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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不知哪里的流言说是田牟欲夺回魏博,哈哈,何弘敬听闻只是大笑,这太过拙劣了,田牟用什么来夺?
不过也正是用了这流言做柄好好的勒索了一番朝廷,本还想给自家儿郎讨个公主,毕竟那田氏曾得了公主的,不过思虑一番也就算了,大唐公主不值钱的。除了个虚名也没什么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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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早何弘敬点齐了人马准备继续出城,昨天寻得了一老罴,可惜皮糙肉厚的射了几箭竟是逃了,又将入夜便只能作罢,今日定要斩了那畜生。
“阿爷,武宁有人来访,可要引来“?何全皞在府门前拦住了何弘敬,
何全皞是何弘敬的长子,如不出意外也会是下一任的魏博节度使,现今任了兵马使统领重兵。何弘敬对这个儿子很是看中,但也不全然信任,大唐藩镇弑父之事并不少见,于是何弘敬把五个儿子分到了各州皆赋予兵权,便是要制衡这愈发成熟的长子。
”武宁?我与武宁无旧,况且不是田牟在那吗,他寻我何事“?何弘敬复杂的看了一眼这越来越像自己的儿子。北人生的高大,何全皞更是魁梧,站在门前竟挡住了初升的骄阳。何弘敬不由得退后了一步,他不喜欢有人挡住自己。
”阿爷,武宁乱了,田牟被逐,现在是那徐州长史陈权主事,如今这人便是他遣来的“。何全皞留意到父亲的举动忙也后退了几步,又是垂下了头越发恭敬的说到。
”陈权??哦,不就是那都尉吗,还活着呢?啧啧,真是命大的,罢了,领来吧,看看是何事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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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看看,这信写的有趣,我何家何曾有过这故人了“?何弘敬见过了武宁来人,打发了去安置便取过信看了起来。
”阿爷,内黄事,好像确有过的,阿翁不是交待过要关照一个道人的吗“?何全皞看着信随口说到。而这话让何弘敬拉下了脸。他又没有老糊涂,怎会不记得内黄道人,可这事确是有些不义了,当年何进滔交待过要看护好那道人,可何弘敬对死去父亲的遗言没放在心上,只是敷衍了一番。后听说那庙烧了,道人也死了。
”咳,哦,是了,却有此事,唉,据闻那道人已死,真是,你叫人把当日的奏报找出来,我要仔细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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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升赶着车心事重重,车里躺着李见的独子李元进,此番他奉命要把少郎君送到何弘敬处为质,这可不是个好差事,何弘敬的名声不大好,诡诈多疑世人皆知,会昌年可是坑了不少人的。
何弘敬会不会杀人呢?如果这少郎君被害自己定也逃不掉的,李见会不会拿自己家小抵命?
提前去送信的人该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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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弘敬仔细的看着三年前的奏报,何家能在魏博站稳可不仅仅因运气,何进滔治军严苛,何弘敬也是如此,魏博的大事小情只要探查到的都要记录在案,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
那道人果真死了,身侧有一年轻和尚,不知姓名,穿着确是有些怪异。下手之人或是内官。
是这个陈权吗?
何弘敬又取了陈权的书信细细揣摩着,陈权信中很是攀附了一番,对何弘敬更是以何公称之,信的末尾是拜托何家替他看护一下老道的坟,就是这些。
“你说这陈权要如何应对“?何弘敬心里有了猜测,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瞄了眼站立身侧的儿子又往后靠了下,这长子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总是会遮挡住自己。
”阿爷,陈权作乱朝廷必要征讨的,想来他是觉得魏博会出兵才至如此的,我倒是觉得不理便是了,武宁接连兖海,淮南,宣武,天平,这四镇军马已是够用的,朝廷没理由让魏博兴兵“。何全皞忙答复了,他这个长子的地位并不太稳,兄弟本就多,父亲又是多疑的,他必要展现出可以延续何氏的能力才行。
“恩,却是如此,当年征讨刘稹我敷衍了过去,呵呵,朝廷本就不满,今年又是逼迫了一番,啧啧,恐怕天子恨我不死吧,至于那陈权,不理就是了,我何家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攀附的,更何况如今可不比过往,便是我都要谨慎些,没必要趟这浑水。至于内黄,唉,你找几个人去看看那坟,若是还在就修葺一下,怎也算故人,莫让人笑我何氏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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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弘敬的游猎计划最终还是没能成行,他刚要打发何全皞去把武宁来人赶走李家人便又来了。
“哈哈,有趣了,这李见说要献给我兖海,啧啧,真是,看来那陈权的人要留下了呢,恩,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亲去内黄祭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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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滔已经闲的发慌,自从滕县之事后再没了银枪都的消息。本是带人去魏州准备着,可魏州军马太多,看管更是严密,无奈下又退回了内黄,每日只能遣人小心打探着。
今日一个扮作布商的南衙同袍来了内黄,很快就被认了出来。
”说,如何了“?鲁滔欣喜的问到,终于等到了新的消息。
”旅帅,长史已取了彭城,我离镇之时遇到了杜将军,徐州各县皆降,如今徐州已是得手了。长史命我等来魏博交联何弘敬并告之旅帅,长史言如是何弘敬意动或亲来内黄,你等可在此地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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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这两日有了一则流言,据说如今这陈长史是南陈会稽王陈庄之后,此番是要复辟南陈的。
陈权也听说了这消息,他并不在意,颍川陈氏都冒充过的,何况一个亡了二百多年的前朝了,再者说又不是什么太子,这个会稽王他都未听过的。
直到忙得不可开交的韦康放下了手里的事务很是严肃的跑来见他,陈权才知道这事恐怕不会是想的那么简单。
“会稽王陈庄,这人是陈后主子,貌丑,性酷烈,常害左右为乐,南陈亡国后入隋,后于蜀地任职,后事不详了。你过往不是说自己流于蜀地吗?啧啧,如今家世也是安置妥当了”。韦康看着陈权还是迷茫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平日奸猾的如今怎么竟不明白了呢?
“你可知挂上个前朝之后的名义会是如何?如此朝廷定是不死不休的了”。
”可我不是啊,我的籍书写的明白,徐州入,这和那什么会稽王如何牵连的上“?陈权急得站了起来,再不复方才的不以为意。
“呵呵,籍书算得了什么?如今你不也是打算放良自改籍书的嘛,还有,大唐或还能容徐州陈权作乱,却不能容南朝陈度之。还有那会稽王生前何等丑名,这是诬你类祖”。韦康苦笑着说到,这流言却是有些恶毒了,此前还想着可以和朝廷边打边谈,最终也只求个三镇般的割据便是。可如今这消息传了出去便是朝廷不信但也架不住天下人之口。如果任由这所谓的前朝子孙作乱,那么大唐的其他各藩会是如何?
“令平,你说吧,我该要如何”?陈权无奈的瘫坐了回去,老道之前替他寻亲之时倒是提过这南陈,可如今真的被人安上了名头却发现这是祸事。
“能如何?备战吧,莫要想着防民之口了,这世上的流言箴语多如牛毛,哪一个是能止住的?如是平常这也算不得什么,可如今,唉,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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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芝寺打算七月底办地藏王诞,以超度这一年亡于非命者。一封封书信传了出去,这是佛门大事,想来各寺皆会遣人来访,
陈权也收到了邀请,还有近一月,倒是不急,陈权把请柬丢在一旁也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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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宥领着两千神策军出了京,直奔天平军。
他这个监军来的容易,也很庆幸,更是欣喜。
王元宥爵封晋国公,是天下数得着的高爵,姻亲也是得力的,仇士良叔父仇文义的妻子是他的妹妹。而女儿则嫁给了左领军卫上将军,凤翔监军使马公度。在武宗时王元宥也是任过枢密使的,但是随着仇士良的倒台,王元宥也就退居内侍省了。
这几年天子欲提仇家制衡马元贽,不过目前来看仇家实在不堪用,王元宥还以为自己这个仇氏姻亲也会被彻底冷落了,却是未想还是得了任用。
而今马元贽已成了绊脚石,内官四贵都有人了,杨钦义家世太盛,王居方正是得宠,吐突士晔又是新进。只有马元贽才是可以下手的对象。
并非是恶毒,而是既然已经被摆上了台面上,那么已是有进无退。此间事了后不可能封王,他的爵位到顶了,只有职位上的调动一途。而能取代了谁?惟有马元贽。
何况便是他想退恐怕天子都会推他上前的。
但愿那郑国舅是个中用的,否则一切算计都是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