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郸死了,这位在淮南镇毫无存在感的节度使,但是却时刻牵动着大明宫的前时宰相终于死了。一同死的还有个奴仆,据说是京里遣来侍候的,事情到这就彻底的终结了,裴休不敢再打探下去。也没人愿意打探。
强迫自己将所知的一切都遗忘掉,裴休将要面对的是淮南镇要走向何方?
淮南的情形太过复杂,节度使长期是个摆设,任由监军耀武扬威,不过好歹过往未生大乱,所以知晓内情的人都只做旁观,静静等候着时间给出的自然选择。
但是如今此二人先后殒命,留下的是一位已无人能制的兵马使寇奉。
盐铁转运使按制本使如在扬州,而副使则于长安留后,称上都留后。裴休就很希望自己能回到长安做个留后。扬州这处江南美地现在却是面目狰狞做嗜人状。
按理说淮南如何与他这位大唐的财政总管关系不大,然而仅相隔两个坊的节度使府飘扬着的白幡却明确的告诉他,身不由己是为何意。
转运使下也有一些武装力量,甚至还不弱,过往便常因各司属擅动而大兴私狱惹来朝野非议。但是那些人远不能及淮南的正规军伍。
同样的转运使下也有些不少投避的无赖子,以及地方豪宿。可裴休清楚,这些人做些偷鸡摸狗欺压良善的事情是拿手的,想要上阵厮杀,恐怕刀枪都拿不稳便会胆裂。
面对着野心勃勃几乎按捺不住的寇奉,裴休选择了给陈权写信。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做,信中虽是劝诫其不要生事,可陈权会做何选择谁都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留在武宁的儿子,或许是世家惯有的左右下注,不管怎么说,裴休如真是只顾奉佛也爬不到如今的高位。
信已发出,接下来便是等待结局了。
寇奉几日来很是活跃,他不知道自己的活跃被裴休认定为野心将迸。事实上他正处在焦头烂额的尴尬境地。
崔郸不该死的,寇奉巴不得其能长命百岁。只要崔郸活着,所有的烦心事都可以推到那个木头人身上。自己只做个幕后的掌权人即可,他是有耐心的,吴德那阉狗都被他留了数月的性命,他也不介意再等等。可现在,寇奉不得不担起这份责任了。
淮南之前清除异己的变乱折损并不小,加上八州之地太过庞大,驻守本镇已是艰难为之,而当下他可不想打仗。
但是楚州该如何解决?楚州的失守让扬州如同一位赤裸的小娘子,只要陈权有意,便可以随心采摘。
遣人去讨要了,不过寇奉并不觉得此番会如意。换了谁都不会将口中的肉吐出来。
所以几日来寇奉忙着调兵遣将,楚州之事必须要有个了结了。
陈权倒是很想打仗了,上次的议事后他忽是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河北诸藩轻易无人敢惹?为什么早时的武宁镇跋扈异常然朝廷却多番忍让呢?
说到底都是用武功来证明了不好惹。
所以想要安生度日,一味躲避恐是为下策,越是如此越容易被人欺凌,还不如打上一仗,打出个威风,也打下份平安。
然而打谁这却是难以抉择。相邻几镇淮南按理说是最佳选择,毕竟楚州的梁子已结,但是轻易是不能为的,已定南下之策,陈权并不想那时被拖住脚步。
天平镇最弱,不过郑光这尊大神尚在,只要还没有同朝廷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兖海,分两家,李见很是讨厌,但其必须要留着,他就是埋于河南道的钉子,有他在,平卢,天平两镇就不会妄动。而韦证,同样需要留存下来,一旦征伐韦证得手,那么陈权的势力就将直面平卢镇的老熟人高骈,以及河北诸藩了。
所以想了一番,便只有宣武镇了。
“您是说连宋击汴”?刘邺盯着舆图惊诧的问到。
“正是,也只能连宋击汴了,一来汴州骄横,如无宋州遮蔽,我可不愿面对那些个河朔的骄兵。二来也算是取悦朝廷暂时换个安稳。当然最重要是示之以威。我是不愿打仗的,但是,就算这次能逼得朝廷许个郡王又能如何?武宁毕竟根基尚浅远不如河北,加之又扼漕运,朝廷是不会放任的。正好台文劝我请战,我以为,那不妨请征汴州罢了”。陈权也是埋头丈量着舆图,考虑成败之事。
“恩,大王所言不差,如此也是良谋,只是当下兵马不算武勇,先不提朝廷会否应允,便是许了,一旦汴州有备,实也难为,大王意求立威,那便只能战而胜之,不但要胜,且要大胜,所以不能等旨了,只能骤然发难”。郑畋捋着短须沉思了一会便附和到。
“但是,如汴州的骄兵除了,宣武镇可就彻底为朝廷所掌了,那时我等所面临的压力实在太大,甚至河北诸藩都会受到波及。故而,我以为,该要先击汴,再破宋。汴州要打,却不能打死,宋州亦然,最终只求维持原状即可”。
“其二,淮南虎视眈眈,如何在出兵时防范淮南,甚至是天平军偷袭呢?这点我暂时也是思而无果的”。
是啊,这就是此番谋划的难处。要防范的太多了,一个不慎非但立威不成还会丢了自家基业。陈权摩梭着舆图愁眉苦思,一时也是言语不得。
“咳,我倒有些算计”。久不言语的韦康终于出言到,他这位尚书右仆射近来过的不算好,才学比不上郑,刘二人。陈权要设三司又会分润户部财权,自家妹妹同样是个不长心的,本指着可在李家娘子有孕时争宠,可其人却是只顾戏耍。如今终于在众人无措之时有机会展现价值,韦康亢奋的几不能自控。
”兖海,那胡儿不是求功吗?只要其应了先前的共讨淮南事,此事便大有可为,当下需是在他身上下些功夫了。而天平,大王不是遣人入了曹州吗?曹州或可乱上一乱了,正好也可让那姓黄的狂妄书生得个教训”。韦康微微仰起头,很是得意的说到。
黄巢?难到是自己逼反了他?陈权楞住了。
韦证很是嫌弃的看着陈权和韦康的来信。韦康倒还好,两人同出京兆韦氏,同族之人怎也要给些面子。但那陈权厚颜无耻的也续上了亲,这实在是让人作呕。如是按他那般算来,大唐的官吏几乎人人都能攀上亲的。
共讨淮南,想都不要想,韦证不怕没有功业,以他的出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需如此,过上些年头怎也能在中枢得个好位置的,甚至有机缘的话还能入相,何苦来犯险呢?
更何况他就算有心也是无力。李见那个高丽奴霸占了兖州,这等于在兖海的腹心捅入一把长刀,血还在流着,一不留神整个兖海镇都会丢了的,如今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什么淮南,自己又不是淮南的节度使。
再一瞟立于堂下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朱邪赤心,韦证不由讥笑着说到:“将军啊,啧啧,你可真是,折损了那么多儿郎,怎的,还要去征伐叛逆吗”?
“恩,要,我要征淮南”。朱邪赤心抬起头来很是淡然的回应着,边说边抽出了腰间长刀直逼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