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陈太尉这是怎的了?您不是要入宫救全内藏吗?这怎么,是未见河伯嘉迎?哎呀呀,如太尉之忠允笃诚直追先贤,却仍不得佐佑,实在是,啧啧,余悲兮兰生,委积兮从横,江离兮遗捐,辛夷兮挤臧。伊思兮往古,亦多兮遭殃”。
马公度有些阴阳怪气的调笑着,他一番斟酌后终究还是决定来九仙门了。正如他对马元贽所说的那样,不管这堵宫墙所阻隔的乱事因谁而起,料想都是不大会殃及到自身的。特别当陈权的身影入了眼帘,他就更加笃定了。
陈权和杨钦义相肩孑立,只这二人。虽然马公度同样不晓内情,但从这二人面上看似坦然实则落寞清哀的神情上来看,嘿嘿,至少可以肯定陈权的武宁军是无力生事的。
难不成是同样遭到了背弃?呵,大唐的兵将历来多有反骨,反叛亦如家常便饭,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很难令人诧觉了。
“嗨,门不得开,我又怎能入”?陈权撇了撇嘴角,耷拉下眼眸懒洋洋的回应到,面对马公度的调侃讥嘲他不以为意,都到这个时候了,实在没必要与之置气,成王败寇古来至理,反正自己料无生途,便如杨钦义所言,总不该与人小视,如此也算是给自己存留最后一点的体面。而心怀死意的他甚至都未能察觉天子未至。
杨钦义默不作声,他在一旁仔细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马元贽悄无声息的瘫坐着,也不知死活。马公度虽不算熟识,但依过往的了解,其人本不是刻薄的,这般出言讥讽实不多见,看面上亦同是阴郁,想来心情并不好,而。
“咦,马公度,圣人呢”?杨钦义一声厉喝,惊的陈权忙收敛了心神抬头张望,果然,天子竟是不在。
马公度未加言语,挥了挥手将招来问话的军士遣开。听那军士简单的回报,九仙门是一直未开,而宫里的纷争应有武宁军的人,因方才恍惚似有人以大王呼之。
回味着,斟酌着,耳中的厮杀声仍是未绝,眼见九仙门也将欲开,马公度心中已有了判断。
神武军内讧了。
“速速整军,待贼子出首,尽数杀之”。
“陈太尉,杨公公,您二位站过来吧,莫要一会再伤了贵体,哦,圣人啊,圣人自回宫了”。
马公度沉吟了片刻,终下了定策。于他看来,神武军自提领以来,知之还算详尽,战力着实不强,且宫里的这番厮杀也必有损伤,所以凭借现下跟随的兵马胜之无忧。而之所以要杀尽,只因天子对他的态度。
陈权之前借内藏做胁,天子已对自己心生了不满,毕竟他受命辟仗使就是为了统领兵马供天子驱使,而且不管陈权所言真伪,内藏左近生变确是真的,瓜田李下,离得最近的神武军实在难逃猜忌,马公度本人同是如此。
所以杀了这些无用的军士不仅仅可以消减天子的怒火以忠心示之,更重要的,马公度觉得或许可以趁兵乱之时借刀杀人。
陈权,既然未能脱逃那么应是必死的。杨钦义,模棱两可之间。而马元贽,至少在马公度心里,不管有多少无谓的同情,但这人死了可要远比活着对自己有利。
所以,借由战事将几人除掉,哪怕天子事后会斥责,但自己也能有理由最大程度的脱责。
只言:刀枪无眼,如之奈何!
“哎,马公公,可否放儿郎们一条生路,我愿说之束手归降呢。今时之乱已是死了不少人,圣人之仁慈海内咸知,实不该再造杀孽堕损天颜了。而且,公公来时入效御前,亦该有所使,武宁的儿郎虽粗鄙了些,但还算勇武,性情亦刚健笃实,当可驭之”。
陈权站在马公度的身旁看着九仙门拉曲的愈发张扬,可能下一瞬就会轰然顿开。而身侧的士卒们已然列阵相待,再一想自己将死,不管是如奢望的那般转回前世,还是坠落地府,此番跟随入京的儿郎都不该一并陪葬,况且即便是为自己谋些阴德,也是该出言回护一二,于是便强挤了一分笑意温言劝到。
“呵,陈太尉倒是宽仁呢,也非我残虐,神武军乃天子禁军,你自提领大将军,咱家亦行督使之责,而今惊闻神武军妄生变乱,你与咱家皆有罪的,乱臣贼子莫不该诛?不过,嗨,罢了罢了,一会太尉自可出首劝言,也算咱家略尽心意了”。
马公度应下的很是痛快,反正是要杀的,嘴上的实惠又不难许,而且一会陈权若自去阵前,更是便于阴害。
杨钦义一言不发默默的站在抬架之侧,任由马公度调兵遣将,他不再思考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目光和心思全然放在了身旁这垂死之人的身上。
瘫着的老者脸上几无半点生气,如不是仔细查看胸口仍有微微的鼓动,恐怕都以为这人是死了的。
尽管彼此争斗了许久,两相厌憎,但此刻得见这般场景依旧让他心生了不忍,特别是自己或也将步其后尘之际。
杨钦义凑至身前,轻轻拍了拍马元贽的手哀声说到:“马公公,你,要不要我搀你坐稳些?你是大唐执数十万雄兵的神策军中尉,权倾朝野,掩天下目之人,公公,勿论何时,这身子不能倒啊”。
“磔磔”
马元贽忽笑出声来,紧闭的眼睛亦睁了开。
“咱家,咱家,没有倒,还活着呢”。
轰。
九仙门终于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