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元年十二月初九,在莒国王宫中已经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章之涵离开了王宫,去往了寒霜寺。不过,相比较过去在朝堂之中的呼风唤雨,离去时却分外的冷清,因为送行的只有国君刘煜和静书房掌案太监贵子,再无他人。
章之涵站在王宫北赌神武门前,不免有些思绪翻涌,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这座王宫,久久不愿意离去,因为她很清楚的是离开了这座王宫之后,恐怕很难再有过去那般的影响力,届时她也将成为历史长河之中的一颗不起眼的沙粒,是功是过也就全凭自己的儿子去定夺了,甚至可能连评价都不会有吧。
就在这个时候,刘煜和贵子也到了神武门,刘煜朝章之涵微微躬身,“母后。”
章之涵勉强挤出微笑,她实在是没想到会被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儿子给扳倒,虽然用的是大儿子留下的东西,饶是如此章之涵也不得不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些刮目相看,最起码他懂得忍耐,而不是像大儿子那般的激进。
“成王败寇,哀家输了便是输了,只希望你念在你父王的面子上,念在哀家是你母后的这一点上,能够让哀家在百年之后不丢面子。”,章之涵哀叹之后道。
英宗在世的时候,曾经私下里过这样一句话,如果章之涵没有入宫,而是在民间,恐怕她一定是坊间最耀眼的一位名伶。
章之涵此时是惺惺作态般的故态萌发,还是发自内心的触景生情,刘煜咬不准,不过还是微微欠身,“母后还是我大莒国的太后。”
章之涵绕有深意的看了刘煜一眼,然后道,“陛下终究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也提醒你一点,你的那两个叔叔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别光盯着涿州而忽略了应州。”,着也不等刘煜反应,便在屈伯彦的搀扶下直接上了车辇,扬长而去。
望着神武门外渐行渐远的车辇,刘煜驻足在那里良久之后才转身离去。
莒国王宫中的所有人都对于今有着格外深刻的记忆,因为这一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第一是新君迎娶贵妃,第二是早朝后太后同国君发生争吵,第三是太后发动政变失败,不得不出了王宫进了寺庙。对于很多人来,这一过的很快,但是对于淑贵妃而言,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漫长,从早上入宫开始,她只见到了国君一面,也就是册封的时候,再后来她被安排到自己的寝宫,还没等熟悉自己今后一辈子都要待的这个地方,然后就又被请到了乾清宫,一开始还有人传话国君要同贵妃娘娘一共进午膳,可是还没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就又有人来传话国君太忙了,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淑贵妃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乾清宫之中,淑贵妃已经安安静静的等待了一,感觉到的除了煎熬也就只剩下了无聊,之前无论做什么,起码身边还有个纳兰鸢在,但是如今淑贵妃同纳兰鸢的身份已经是差地别,一个是国君的淑贵妃,而另外一个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而已。
在这规矩森严的宫禁之中,饶是不怕地不怕的纳兰鸢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同淑贵妃亲近了。
看着乾清宫之中燃起的烛火,淑贵妃的双眼已经有些失神了,这一里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同样是前所未见,还没亮就被抬进了宫中,结果黑了之后她心心念念的国君依然还没有出现,而与此同时在这乾清宫之中,她也得到了太后政变的消息,那一刻她的心都揪了起来,虽然在此之前她便知道太后对于权利的“渴望”,她知道太后这个人生性凉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权利”竟能让母子相残,好在后来一切平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国君并没有任何事情,而且还用了什么手段将太后直接赶出宫去了。
那一刻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依然不是很好受,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就是因为紧张,她并不知道在这宫禁之中到底会面对着什么,甚至她并不知道国君今后会如何待她,王宫之中的那些冤假错案,她没少听,妃子们因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的争斗,她同样也听过很多,所以她有很紧张、很害怕。
她从未奢望过成为王后,甚至连这贵妃都未曾奢望过,因为在她看来,虽然自己是如今的鄞州州牧的孙女,但是同国君的身份差别依然太大了,甚至在家中得到圣旨的时候,自己才相信刘煜真的是要让自己进入到王宫去的,而不是一句空话、假话、谎话,淑贵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够美丽,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粗鲁,或许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了些。
乾清宫,这是国君的寝宫,并不是她这样一个贵妃能够来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来了,因为国君让她来,这一当中国君为她做了很多事情推迟早朝、提升礼制,这让她在惶恐过后,有些怅然若失,她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的口不择言了,她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的拧着刘煜的耳朵了,甚至不能再直呼其名,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变成了淑贵妃这样冷冰冰的三个字。
胡思乱想的淑贵妃的头脑甚至已经有些混乱,她甚至不知道待会儿见到国君应该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而他心心念念的国君此时在做些什么呢?此时的他正在静书房之中,脸色阴沉的看着手中的折子,这是内阁大臣、文华殿太学、刑部尚书黄其武递上来的折子,折子的内容是关于姚振远和彭国清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前任内阁大臣、文华殿太学、吏部尚书,一个是文华殿协办大学士、都察院总都御史,前些日子因为贪腐问题被抓,一直关在牢之中,不过这两个人是典型的死硬分子,被抓之后什么都不。
大有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架势,原本刘煜是打算再关他们一段时间的,不过黄其武今却突然给了刘煜一份折子,这份折子的内容就是姚振远和彭国清的认罪书。
一个吏部尚书,一个都察院总都御史,这样两个顶的大官所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啊,刘煜看过了之后,真的是有一种要将二人千刀万剐的心。
刘煜将折子直接扔在了桌子上,然后看向黄其武问道,“他们撑了这么多,怎么今就突然招了?”
黄其武苦笑一声,“臣不过是告诉他们,太后已经出宫了。”
刘煜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脸的苦笑,原来这两个人还打算等着太后救他们,所以才死撑着什么都不,不过现在他们唯一的靠山也出了宫,也不能再救他们,所以两个饶心理防线在瞬间崩溃了…
刘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按律办吧。”
黄其武点零头,此时本应直接离开,不过黄其武却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犹豫。
刘煜抬头看了黄其武一眼,然后问道,“黄大人还有什么问题?”
黄其武犹豫了一下,然后撩袍跪倒在地,朝刘煜一拱手道,“请陛下宽恕了焦白的欺君之罪。”
刘煜眯了眯眼睛,“你都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古往今来,哪位帝王会赦免犯了这种罪的人?”
“陛下,如今太后刚刚离宫,朝堂动荡是必然的,如果这个时候陛下能够赦免焦白,必然能够笼络诸多大臣的心,让他们彻底死心塌地的为陛下工作,而且将来史书留名,岂不是一桩美谈?”,黄其武微笑着道。
刘煜冷笑道,“美谈?这样吧,黄大人,这件事儿等会儿再,既然你提到了史书,那么请你告诉孤,今发生的这件事儿,史书上会怎么写?史官这笔下会怎么描述?”
当了国君的儿子,把作为母亲的太后赶出宫去,这件事儿史官会怎么写?刘煜这个问题让黄其武有些摸不到头脑,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染指朝政三十余年,结党营私,图谋国君位,纠结禁军大统领在宫内发动政变,妄图囚禁、杀害国君国君早有预感,提前布置,一举挫败了太后的图谋,后念及亲情,将太后驱逐出宫。”,刘煜冷冷的道,然后看向黄其武,“黄大人,这样写可好?”
跪在地上的黄其武依然没有话,甚至微合了双眼。
“哼。”,刘煜冷哼了一声,“如果这样写,这史书上怕是就要写上更多的东西,更多丢了祖宗颜面,丢了朝廷威仪的东西!”
“所以,史书上什么都不能写,明早朝,也只能英宗爷给太后托梦,要太后到寺庙中修行为他祈福。”,黄其武睁开眼睛,有些无力的道。
“你知道就好。”,刘煜指了指身后一架子的书,冷冷的道,“史书都是真的?就这一书架的史书有多少虚情假意、有多少冤假错案、有多少颠倒黑白?孤为什么要在乎史书上什么美谈。”
“即使不在乎美谈,陛下也应当体谅焦白这个人。”,黄其武道。
“看来你们私交很好啊。”,刘煜看向黄其武道。
不过让刘煜没想到的是,黄其武却摇了摇头,“臣同焦大人没有什么私交可言,只是觉得焦大人不该如此下场。”
刘煜皱了一下眉头,“你接着吧。”
黄其武微微颔首,“永和君登基以后,君后之称愈演愈烈,内阁大臣变化不断,更不用这内阁首辅了,基本上可谓是半年一换。”
刘煜微微点头,这事儿他确实知道,自从自己那位三哥同母后全面开战之后,内阁大臣你出我进的好不热闹,内阁首辅更成为了三哥和母后关注的重点。
“自从焦大人做了内阁首辅之后,虽然他名义上是太后的人,但是实际上却不断的调停、综合两个饶想法,可谓是苦撑危局,如果不是焦大人在那段时间之中把控朝堂,恐怕如今莒国的局势会是另外一副模样了,臣虽然不能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是终究不会是什么好样子。”,黄其武一字一句的道,“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才能,但是肯花时间、肯花心思,而且心思细腻,所以这么多年来户部他管的很好,虽然账上一直都没有什么钱,但也是因为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常常需要从各处抠钱。坐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管着钱袋子,但是他却穷的很。”
刘煜提供了黄其武的话,便问道,“按照黄大饶意思,这焦大人可谓是个清官了?”
黄其武却又摇了摇头,“他算不上什么清官,但是却也不是贪官。”
这让刘煜有些疑惑,“算不上什么清官,但是却也不是贪官,黄大人,这话到底是怎么个法啊?”
黄其武看向刘煜然后道,“陛下,这焦白管着钱袋子但是却从未贪没国库之中哪怕一点银子,而且也不收受各地官员哪怕一锭银子,这便不是贪官。”
刘煜点零头,不贪国库的,不贪官员的,这却是不是贪官,于是问道,“那所谓算不上什么清官又是怎么呢?”
“虽然不拿各地官员的银子,但是他还是收东西的,不过收的都是些鸡鸭鹅狗的,也是为了给家中添菜。如果有人给他送了贵重物品,他也收下,然后交由家蠕当,然后把这些钱都交到寺庙之中,这一点陛下可以到大佛寺去查。”,黄其武道。
刘煜听了黄其武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你同他没有什么私交,怎么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黄其武苦笑着摇了摇头,“今,臣将焦大人押到牢,被彭国清看到了,彭国清同焦大人因为一些私事所以关系一直不好,因为焦大人身为内阁首辅但是却不忠心于太后,所以太后是打算查办焦白的,结果彭国清还真的去查了焦大人,甚至还闯进了焦大饶府邸,但是进了府之后直了一句话。”
见黄其武停顿下来,刘煜便是一声冷笑,“怎么还要卖个关子?”
黄其武也是一笑,“臣倒是有这个想法。”
刘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黄其武道,“难怪你今日能待在这静书房,到这般时分。黄大人啊,今可是孤的洞房花烛夜啊,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黄其武一脸苦笑,“国若安宁、富足,陛下大可夜夜洞房花烛。”
刘煜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一旁的贵子道,“去乾清宫传一声吧,国事繁重,孤今日便不回乾清宫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贵子躬身应声,然后就准备离去,却被刘煜叫住了。
“另外备车,孤要去趟牢。”,刘煜又道,“孤也见识见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