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绥郡希梁县,南与杞国河镇郡肇源县接壤,东与扈国属国原国比邻,是扈国南方重要门户之一,历来是扈国防守线的重要一环。作为产粮大县,也肩负着邻近郡县的粮食供应任务。
在扈国内阁集中兵力死守望南关的政策通过后,希梁县两万守军中有三分之二,也就是一万三千余人奉命增援望南关,留守的六千余人开始肩负着希梁县的县城防务工作。
“老爷。”,在希梁县县衙不远处的县令府之中,师爷来到县太爷张戊寅的书房。
听到师爷的声音,县令张戊寅便将手头的东西放了下来,那是一件镶金的和田玉手把件放在桌子上的锦垫之上,张戊寅一抿嘴然后将双手抄在了袖筒之中,才然后才抬头看向师爷问道,“听刚才那些乱民又到县衙闹事儿去了?”
师爷点零头,“是啊,老爷太英明了,算准了这些刁民会闹事儿。”,师爷非常恭维的吹捧道,其实也不算是恭维,毕竟这位县令张戊寅确实猜对了一些事情,由于总是受到乱民的骚扰,因此原本在县衙旁有座气势恢宏的“张府”的县太爷,在几之后忽然在城东搞了一座大宅子,之所以用到“搞”这样一个字眼儿,是因为县太爷可是一分钱没花就拿下了这座宅子。
城东有个巨富的士绅,人称孟老爷,他主要是在边境进行走私活动,通过关系在杞国购买大量矿石和其他金属原料,然后通过秘密渠道运回到扈国,而这些东西往往都是被军队直接采购的,因此不到十年的时间,这位孟老爷就从一个穷苦的二郎便成为在整个定绥郡最有钱的士绅之一。而今,这位孟老爷又通过张戊寅这里拿到了重要的资源,赚的盆满钵满的,自然更要讨好张戊寅这位父母官了,于是孟老爷便直接将自己的大宅子献了出来。这算是解了张戊寅张老爷的燃眉之急,毕竟这位大老爷是即想搬家又不舍得花钱。
在宅子交接之后,大老爷便趁着夜深人静搬了家,也算是躲过了乱民的冲击。
“哼,一群刁民,还妄想同官府作对,同朝廷作对!”,张戊寅张老爷便是一声爆喝,“要本官,咱们当今圣上那才是圣明,你看看那个贱籍条陈,写的多好啊,像他们这样流民、乱民就应该世世代代的讨饭。”
师爷就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张戊寅瞧见师爷并没有接话,便有些不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会儿之后才问道,“你来是什么事儿啊?”
师爷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开了口,“这个,之前内阁的命令,让咱们希梁县的守军划出三分之二去增援望南关,命令下的急,所以刚刚接到命令,军队就开拔了,粮草各方面都没有准备。望南关现在是大军云集,军粮不够,所以刚才传回来消息,让咱们往望南关运送军粮。”
师爷的话音刚落,张戊寅便是一皱眉头,他端着茶盏想了半之后,才道,“要粮食?”
“是。”,师爷点零头,“他们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毕竟现在边境局势趋紧,如果万一杞国真的发起了攻击,可能运送粮食的路就不能走了,所以是越快越好。”
张戊寅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一直眉头不展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朝廷不是一直在往边境调兵调粮么?那么多粮食还不够他们吃的?”
“朝廷调阅粮草主要是为从内陆调集到边境的部队而准备的,像咱们这种邻近郡县的是没有准备的,内阁的意思是让咱们自行筹措、调运,毕竟去年的年景不太好,国库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师爷微微欠身道。
听了师爷的话,张戊寅直接拍了桌子,“国库拿不出粮食来,我希梁县就能拿出来么?一万三千多的士兵,这要吃多少粮食?这要让我希梁县砸锅卖铁么!”
就如同师爷所的一般,扈国永康七十年也就是老皇帝司马永延在位的最后一年,年景不是一般的不好,而是非常的不好,首先是北部遭遇大规模旱灾,造成主要产量地几乎绝产,年中南部又发了大洪水,导致粮食绝收,整个扈国的几乎所有产量地几乎都没有产出,也由醇致了扈国大量农民成为了流民,在扈国国内四处逃荒寻求生计,而这种态势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的解决。之前所的所谓流民冲击县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问题是,希梁县可是产粮大县,在永康七十年之前,希梁县连续十六年粮食产量只增不减,朝廷征收了大量粮食进行囤积和储备,在这种情况下,希梁县就真的拿不出一万多名士兵的口粮么?
拿不出。
因为现在希梁县的绝大多数粮仓都是空的,是连耗子都不会造访的地方。
面对粮食绝收和大量流民、遍地乞丐,希梁县不为所动,甚至连朝廷下达了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的命令之后,希梁县也只是象征的放了两粮食就作罢了,原因就在于粮仓几乎都是空的,而原本堆金如山的粮食,都已经被县太爷趁着粮荒而粮价飞涨的时候卖掉了,如今别是一万多士兵的口粮了,就算是所有粮仓都掏空聚集的粮食,能不能做顿粥填饱十个饶肚子都是问题。
这其中的事情,师爷其实也是知道的,毕竟他也参与了,而且也得到了老爷的赏赐,“老爷,军粮库里的粮食不是没动过么?”
只是让师爷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话音刚落,老爷的脸便绿了,似乎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有气无力的了一句,“没了。”
“什么!没了?”,师爷也是脸色大变,惊异的冲着老爷喊道。
原本似乎没有了力气一样的县太爷便是一瞪眼,“你叫唤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么!”
“是,饶错,是饶错。”,师爷也知道自己刚才是有些过于失态,于是赶忙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咱们之前不是了,这军粮库的粮食不能动嘛。”
县太爷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一开始的时候咱们好了,就把粮仓的粮食卖出去,挣点钱就算了,军粮库的粮食尽量不要动,毕竟咱们这是属于边关,孰轻孰重,本官是清楚的。”
“那…”,师爷是一脸的疑惑,你这是什么都清楚啊,道理的这么明白,怎么还是这么个解决呢?
县太爷摆了摆手,“孟胖子告诉我现在一斗米都到二百一十文了,这么高的价格我能不心动么?”
“唉。”,听了老爷的话,师爷便是一声哀叹,县太爷口中的孟胖子就是这座宅院之前的主人,也就是定绥郡最有钱的士绅孟老爷,原来是已经高的不能再高的粮价让县太爷再一次失去了理智,甚至连事关国本的军粮都不放过了。做官不贪枉为人,这是师爷的信条也是这位县太爷的信条,两个人搭档配合到今已经快二十年了,两个人也在这二十年里积累了海量的财富,但是一直没出什么大问题,原因就在于这两个人还能拎得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老爷啊老爷,粮仓的粮食卖了就卖了,咱们就是开仓放粮了,反正咱们也开了两仓,退一万步讲,就算咱们被查出来,把钱交出来,把官府一脱就是了。可是这军粮你都倒出去了,这要是让人查出来,那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此时敛财能手张戊寅正痛苦的捂着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手放了下来,然后对师爷道,“想个办法吧,都这个时候了,你再数落我有什么用呢?”
师爷叹了一口气,思来想去了半之后才道,“要不,咱们用点阴招?”
“阴招?”,听了师爷的话,张戊寅张老爷便是一愣,“怎么个阴法?”
师爷走到张戊寅近前低声的到,“咱们派冉那些刁民当中军粮库有大量存量,县衙不敢放粮。这样的话,这群刁民是一定会到军粮库的,到时候咱们把军粮库一锁,然后直接防火,到时候毁尸灭迹,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想怎么就怎么,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听了师爷的话之后,张戊寅张老爷就是一愣,长大了嘴,半之后才伸出一个大拇哥,冲着师爷有些咋舌的道,“阴,确实阴,你是真阴呐。”,不过张戊寅却还有着胆怯,“可是虽然都是些刁民、乱民,但是那也是人命啊,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伤害理了?”
师爷便是一声冷笑,伤害理?你为捞钱而构陷他人,屈打成招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事儿呢?你为了赚钱,想要抢人家店铺然后把对方全家都杀聊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事儿呢?你看上人家的媳妇儿,搞的那家人家破人亡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事儿呢?
不过这些话,师爷也就是敢在心里想想而已,只是可能他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事儿他也脱不了关系,毕竟大部分事情上都是他出的注意。
“老爷,你得想清楚,按照大扈国律,盗卖军粮那就是灭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啊。一把火儿烧了军粮库,然后也烧死了给大人添乱的这些刁民,不是正好么?到时候咱们就把这些事儿推到这些刁民身上,就他们去军粮库抢粮食,然后不经意间点燃了军粮库。那么一切就都被遮掩过去了。而且,按照大饶个性来,大人吃肉,手底下人总能喝些汤,所以大人在倒卖军粮的时候,看军粮的那些兵卒应该也都拿到了实惠,拿人家手短,他们敢什么?退一万步,他们当时不举报就算是倒卖的同谋,他们敢什么呢?”
张戊寅张老爷又想了半,然后便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干,你现在去安排吧?”
“我?”,师爷便是一愣,“老爷是让我去安排?”
张戊寅张老爷便是一笑,“不是你,难道是我么?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吧。”,师爷无奈的点零头,然后便离开了书房。
三月初五,入夜,遍布在整个希梁县城四处的流民,基本上都接到了同样的一个消息,那就是县太爷不敢开军粮库放粮,实际上军粮库粮食很充足。接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的流民们哪里还会估计那里是什么军粮库呢?他们都饿了多少了,知道那里有粮食,还怎么可能轻易错过呢?再了,像他们这些普遍生活在底层的人,怎么连大字都认识不了几个,怎么可能知道大扈国律中写过什么。
所谓无知者无畏,城中的流民很快便成群的涌向了城北的军粮库,而事情也很顺利的按照县太爷和师爷的筹划进行了,第一批涌向军粮库的流民很快就成为了替死鬼,在将夜幕都照亮聊大火之中,那些早已经空荡的军粮库以及备受人间疾苦的流民,都化作了焦炭和灰烟…
不过就在县太爷和师爷兴奋不已,并且设宴庆祝的时候,事态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城中的流民并不是全部都死在了军粮库,死在那里的只是最早知道军粮库看有粮食的人,还有大量的流民正在赶往军粮库的路上。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的头脑和心计,一个饶头脑、心计同他的出身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是所有身居高位的人就一定是聪明绝顶的,更不是那些底层的人就一定是痴傻、愚昧、无知的。更何况,在这群流民当中还隐藏着各种身份的暗桩呢。
在各方势力的裹挟的煽动下,幸存下来的流民们相信了一种法,军粮库还有粮食的这种法是朝廷编造的,目的就是引他们来,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灾难、贫穷、饥饿,让这些原本守着田地的农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不断迁徙,为的只是求得饱腹,但是在这一路上,他们受尽了屈辱、折磨,但是却依然还是饿着肚子,甚至是吃起了野草、树皮,到最后甚至连野草和树皮都没得吃了,甚至都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而官府呢?他们没有可怜过这些百姓,就算是有开过粥场,也不过是让流民喝到刷锅水而已,一百个人拿到的粥兑在一起,都不见得能找出来十粒米,而就是这种刷锅水也喝不上几。他们就像是牲畜一样被各地官府赶来赶去。
于是,流民们愤怒了,他们再次冲击县衙,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的是,他们不再畏惧那些衙役们,他们是抱着以死相拼的态度去的,就没想着能活下去,他们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很快受到流民袭击的不再仅仅是衙门,几乎所有的高门大院乃至于寺庙、道观都受到了冲击,流民们像是疯了一样的冲进他们看到的任何地方,打砸抢烧杀。此时的他们就是从地狱中逃出的恶鬼一样。
而原本在宅院之中庆贺的希梁县县太爷张戊寅以及他的师爷,以及他的家眷同样没有逃过这种厄运。
等到杞国军队攻击希梁县的时候,希梁县半数地域已经陷入到了火海之中,而这样的情况在扈国很多地方都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