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城这么开心,这里面有个缘由,他手上积累了太多的倭刀,都是喜之郎打造的。
原本,这倭刀在大明也还是有市场的,大家普遍认为这玩意儿辟邪画儿一样,也辟邪,所以,倭刀和辟邪画儿一样,是嫁女儿的刚需,必备的,辟邪画儿叫压箱画,倭刀就叫压裙刀。
这么一个庞大的嫁妆市场,吴金城吴老板原本以为,把喜之郎招为女婿,他不说霸占整个扬州城的压裙刀市场,起码,成为压裙刀市场的一霸,总没问题罢!
问题来了,扬州城百万人口,加上仪真,泰州等周围州县,整个扬州府辖下,他的刀愣是好几年没卖出一把去。
吴金城就苦思冥想,问题在哪儿呢?不应该啊!
直到有一天,有个身家不菲的盐商家里面的管家来打铜巷采买,在吴老板这儿买了不少东西,临走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再要两把压裙刀。
他当时一喜,这是要开张啊!顿时脸上堆笑说,老哥,两把压裙刀二十两那采买的管家脸上顿时就一变,转身便走。
吴金城急了,赶紧伸手拽住管家,说,老哥哥,这是何意?
管家一口唾沫啐了他满脸,就骂他,整个打铜巷倭刀都八百文,你的刀纵好些,我算你一两银子,你一张嘴就是十两银子,你是把我当冤大头呢?
吴金城就苦苦哀求,说,老哥哥哎,我要有这个心,叫我天打五雷轰,实在是我这压裙刀,出自倭国的大师之手,我为了拉拢这位大师,连女儿都搭上了,好不容易,招了人家做女婿
管家当时就嗤之以鼻孔,说,老吴,咱们也吃了不少回酒,我当你自己人,就老实跟你说一句话,你这女婿,赶紧和离了,你女儿还能再嫁,若不然,亏死你
吴金城就问他这话怎么说的,管家看看左右,拉他到里面就说,老吴,我这个外事管家,每年还要孝敬家里头掌房大奶奶,靠管家的薪水,我怎么去孝敬?自然就要从采买中暗下其手,克扣银子,才好孝敬家里头大奶奶,我这个管家,才能继续做得下去你来跟我说说看,你这倭刀,纵好,我能给大奶奶报账的时候报十两银子一把么?我要报十两,大奶奶也不傻,什么刀要十两?蒋家桥那砍肉的上好菜刀,一刀下去,猪大腿都能砍断了,那才三十文钱一把
当时吴金城就苦笑,说,老哥哥,帐不能这么算,我这个倭刀
管家就打断了他,说,你说破大天去,他也变不成青面兽杨志卖的宝刀,人家杨志卖刀,卖的是祖上杨老令公的威名,你卖刀十两银子,我来问你,你祖上是哪个大将军?
被那管家一问,吴金城当时哑口无言,但还要感谢人家管家说这番道理,别的不讲,若不是真当你自己人,人家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所以,他还送了两把喜之郎打造的倭刀给人家,真是亏大了。
他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但是,喜之郎打造出来的倭刀,总要卖罢,不然砸在手里面,岂不是亏大了。
喜之郎大约也晓得丈人没卖掉一把他打造的刀,越发勤恳,刀也打造的愈发好,可是,刀打造的越是好,吴金城就越是卖不掉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有戴遇仙这样的冤大头来接盘,吴金城真是笑得见牙不见齿,“小老爷放心,小老爷放心小老爷,这刀鞘,用多少银子的材料方才算得上好?”
康飞看他到底露出商人本色,忍不住就好笑,当下说道:“你放心,我还能短了你的银子?十两银子的刀,怎么也要用二十两银子的刀鞘裹上,方才不负了好刀”
吴金城顿时大喜,连忙挑起大拇指,“是这个道理,小老爷果然是神仙点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通天下道理”他把康飞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臾词如潮一般。
康飞笑眯眯就回了他一句,“你应该这样说,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二狗子听康飞哥哥这么说,愈发喜爱哥哥,他在扬州卫的卫学里面也读过书的,心说原来谀辞如潮还能这么解释,哥哥果然是了得,话说,哥哥这般说话,想来是讽刺那吴老板
他一边琢磨一边就看吴金城,看吴金城笑得皱纹舒展,心里面就想,果然,这厮是没念过书,不懂哥哥在讽刺他,还是哥哥厉害,好生了得
二狗子这边过度解读,却不知道康飞不过感慨一下而已:一哗啦就是五百年,哎!上次美人鱼我也没买票,欠着星爷的电影票,怕是还不上了。
康飞则格外交代吴金城,“你把那刀里面上好的挑出来,格外用心做刀柄、刀鞘,能镶金就别镶银,那刀鞘的鞘口要用上好的水牛角,再找那好听的词句,用酸阴刻在刀身上面,譬如甚么小楼一夜听春雨之类,日后我拿着好送人我教你个乖,他们倭国有一把名刀,价格六百贯永乐通宝,正好契合般若经六百卷,故此这把刀就叫大般若长光,被倭国国王所收藏,这,才是做艺术品的道理,你不炒作,谁知道你的刀好?且记住了,明天开始你就大肆炫耀,说我,戴康飞,在你们店里面订购了十把刀,每把纹银六百两”
吴金城听了这话,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自觉醍醐灌顶,心说原来生意还能这般做。
随后,康飞笑眯眯就说:“你说说,我的名头借给你用,你该付给我多少银子?”
吴金城这时候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有心说不给,一来不敢,二来,他在生意人当中还算是有半颗良心的,没全把良心喂狗,当然,正因为如此,所以也没发大财。
康飞看他一脸便秘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心里面就舒畅,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身边木讷的喜之郎的肩膀,“你招的好女婿,这银子且先欠着,日后你发了大财,可别忘记我今天说的这番话。”
他笑着转身出门,扔下内心纠结不已的吴金城,领着洛璃们就回到了瞎婆婆巷巷口的宅子。
那刘清江正在和凤蓉娘以及徐线娘烹茶吃,看他回来了,忍不住诧异,康飞瞧瞧蓉娘和线娘,就对刘清江说道:“姑娘们还放你这儿,不过,我可交代你,别再教她们那些伺候男人的功夫了,我看你穿着儒衫,想必平日也深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去读书考状元”
康飞这话,可是说到了刘清江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她得江南士子们追捧,固然有背后的礼部尚书张希尹支撑,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肚子里面有货,文词雅达,能和士子们唱酬不落下风,导致很多人都叹息,说清江君若是个男儿身,想那进士,定是探囊取物一般。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由此也可侧面证明,刘清江的学问,着实不丑,不要跟五百年后比较,五百年的差距,不是一两个聪明人能够弥补的,别的不说,五百年后随便拉个上学的小姑娘,肚子里面的唐诗三百首,就能碾压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道理很简单,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没读过啊!
刘清江平日爱穿儒衫做士子打扮,内心未尝不是这个想法,吹捧一下,未尝不能说这是女权觉醒的萌芽。
故此,康飞所说,刘清江内心是认同的。
康飞看她没吱声,继续就说道:“我只请你把她们都当做好人家的儿女,细心教她们读书认字,别灌输读书人那一套,我自请泰山学派的大儒来教她们”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要求,说着说着,对面刘清江不由自主就流下泪来。
徐线娘看了,忍不住就要为刘清江抱打不平,上去抱住刘清江就瞪着康飞说道:“不许你欺负刘姐姐。”
康飞正莫名其妙呢,心说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说哭就哭,听徐线娘这么说,当即撇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我连她的手都没碰一下好不好”
“不关小戴相公的事。”刘清江这时候挣扎着擦拭了一下泪水,“我只是,只是自伤其类,当初,当初我怎么就没碰到小戴相公这样的好人。”
康飞一愣,心说,哎呦!我这是被人发好人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