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弘治皇帝(中)(1 / 1)九天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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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上】

这日,我从午门值勤回到自己屋里,一身的臭汗,赶紧脱去袍服,赤裸着上身,用凉水擦洗,消消暑气,宁博阳和哈代也是进进出出,一阵忙碌,嘟哝着北京好热,,刚消停一会,没等穿上短衫,罗仲便在院子里大喊:“张英,张英!”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赶紧披着衣服出来,他瞧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呵呵一笑,道:“怪不得老谷说你像个女人,身上白得狠呀!赶明和金鱼胡同的窑姐们比比,看看究竟哪个更白些!”院子里还有许多弟兄,听了这话,大家哄地大笑,我早已经习惯他们的调侃,甚至敢和罗仲开些玩笑,忙道:“千户大人,找属下何事?”罗仲嘿嘿一笑,道:“有人来看你了,你赶紧过来!”

什么人能来看我?我一头雾水,却也急着进了大厅,一眼便看见廖建忠坐在那里喝茶,我惊喜万分,赶紧上前施礼道:“廖千户,您来了!”

廖建忠抬头看看我,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点点头,示意我穿好衣服,然后对着跟进来的罗仲,道:“人家是好孩子,你身为千户大人,别弄些没用的东西,油腔滑调的,没了体统,教坏了可不好!”

“哎呦,我的廖大哥,你可别怪我呀,这里,进进出出都是大老爷们,这天天一身的臭汗,熏得你头晕脑胀的,谁待久了谁难受。瞧着我们满身的光鲜,想着我们在皇帝爷爷身边风光,谁知道我们就是隔着窗户看着,屁都不敢放!憋屈得像个小娘们,哪也去不了,我就一直奇怪了,牟指挥使怎么想的,我跟他出生入死多年,怎么就这么忍心把我安置在这里!”罗仲开口就是一顿抱怨。

廖建忠哈哈大笑,起身迎上前去,拍拍罗仲的后背,道:“你老兄是生我气吧?牟大人胸中有数,我是要提指挥使同知,当然你也要出去!别在小的面前夹枪带棒的舞弄!”

罗仲大喜,道:“真的呀?我可不嫉妒你升官,你做得确实比我们好,只是我能出去,离开这里,就是阿弥陀佛了。廖兄,真心待够了。晚上总能看见包松的影子,弄得我心烦意乱的。”说着,竟然两眼含泪。

我听他提包松,心头一动,眼睛不由自主看着廖建忠,廖建忠看我一眼,道:“是呀,包松意外失踪,让我们心里都很着急,我多次派人查找,但都无果,嗨,也不知道他能去了哪里?”

罗仲低声道:“我偷偷调查了一下,他失踪那天,好像去了东厂,就再也没有回来!”

廖建忠道:“这就怪了,他们东厂第二天还找我们要人呢。”罗仲叹了口气,道:“人就是命,包松一心想做个千户,不知走了多少门路。他失踪的第二天,季了凡替他出面,护送龙虎山道士进宫,结果两粒仙丹,让皇上身体恢复,龙颜大悦,所有人员一律封赏,这老季过几天恐怕就是千户大人了。”

那夜,我听说仙丹要被掉包的,不想皇上吃后还身体康健,结果迥然不同,这确实让我难堪,仿佛我撒了谎一样。廖建忠意味深长看我一眼,道:“命里有时总是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情不到最后是看不明白的。包松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当然希望他好。老季嚒,人也不错。”这话多少是对我讲的,我暗自点点头。

罗仲一笑,道:“是呀,我们都认命了。只是找不到包松,心里七上下的。”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原是谷大寿,他毫不避讳进来,瞧见廖建忠,原本笑着的脸赶紧严肃起来,拱手道:“廖千户大人,您也在这,一向可好!”廖建忠笑道:“大寿,你看起来很好呀!”

谷大寿正色道:“属下还可以,大人看起来,也是精神百倍。”罗仲呵呵一笑,道:“老廖,你还说你不吓人,我们堂堂的谷大寿百户大人,平日里来我这,都比在自己家都随便,见了你,却是老鼠见猫一样小心谨慎!”

廖建忠道:“大寿是我接进门的,他敬我也是情有可原,他不敬你,那是你咎由自取。谁让你和人家见了第一面,就和人家拼酒,结果酒力不如人家,从此做事少了威严,人家和你不见外,就不错了。”他说得颇为认真,到最后三人都不禁笑起来。

笑罢,谷大寿道:“刚才宫里传来旨意,明日皇上要在奉先殿宴请皇亲,让我们出人护驾。属下特来请示,明日派哪些人去奉先殿?”

罗仲正色道:“你去吧,对了,带着张英进去,他还没去过里面,让他也见见世面!”

我们瞧他一脸严肃,倒有些不习惯,谷大寿道:“好,那我这就去安排。廖千户大人,您稍候,我去去就来。”廖建忠和颜悦色道:“不必了,大寿,明天有正事,你忙你的不,有空找我喝茶!”谷大寿应了一声,领命而去,我想着也要告辞,廖建忠喊住我,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这是你的家信,你来这里三个多月了,该想家了吧!老罗,若是方便,让他回趟老家看看吧!”

罗仲自然应允下来,我施礼退出,手里捏着那信,万分激动。

皇帝中】

信是祖父写的,非常短,“英儿吾孙:来信收到,家长俱安好。汝母挂念颇重,然吾家累世未出一官人,汝蒙大恩,当好生努力,谨记珍惜。因汝幼有背疾,虽不严重,但不可不对症下药,不日,汝四叔会到京城看汝。勿念!”我记得杜甫写过“家书抵万金”之句,如今真真切切理解,家中安好,让我放下好大的心。往日如何会有这样的挂念,陡然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只是母亲思念我,让我更觉心酸落泪。

我怕别人看见,赶紧抹干眼泪,那心中还夹着一张银票,足足五百两,我吃了一惊,家里一向节俭,如何会给我大把银子,我仔细端详那银票,户头却在北京,心中又是纳闷。

我又细细看那书信,四叔来看我?哪个四叔?我的父亲只有兄弟三人,四叔?我心中顿时又是惊讶了。

正琢磨时,哈代和宁博阳兴高采烈走了进来,哈代道:“二哥,明天我们可以进到里面去了,听说里面很大的,还能看到皇上!”我微笑着点点头,说:“我也是刚刚得到通知!但见到皇上却是未必,不过,大家都是头一次进宫,小心些!”宁博阳道:“我们跟你真是跟对了,你总是能遇到贵人。”

我忙道:“我们是兄弟,互相提携就是了,明天我们进去,一定要约束好手下兄弟,天子卧榻之侧,容不得半点闪失。”他们点点头,宁博阳坐下来,喝着茶水,道:“刚才我看见廖千户走了!”

“哦,他走得这么急!”

“是呀,我想过去说话,都没有机会。还是你行,可以直接说话,他来做什么?”

“这个真不清楚,他主要和罗千户谈事情,我很早就出来了。”

宁博阳瞧着我笑笑,道:“现在想想我们有机会出去走走都是高兴的事情呀!”

我猛然想起廖建忠的话,道:“这个廖千户倒是说了,让罗千户带我们出去走走!”

第二天午后,我们换上新的衣袍,在宫里一个小公公带领下,进入了皇极门,便看到巍峨的皇级大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威严的武士,虽然也是我们锦衣卫中人,袍服几乎一样,但目光凌厉地看着我们,我们不敢太张狂地四处张望,顺着殿外的甬道,过了中极殿,到了建极殿,便是紫禁城,守备更加森然,我们挨个被检查之后,方才进入里面,远远望见乾清宫,据说皇上在里面,我们没有机会再往前,而是向右拐,直接去了奉先殿。

我们布置妥当,时辰已是申时,我领着我的人站在殿外大门两侧,可以很清楚看清来的人,十几个小公公也是摊着手站在那里。

今晚皇上请的客人是张氏兄弟,他们一个是建昌侯,一个是寿宁伯,一直深受皇帝宠幸。听说有时候,对于他们兄弟一些违法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足见对皇后的尊崇。

我听说过这位皇帝的故事,受到的苦太多,但这个人却很大度,知恩图报,既没有和害死他母亲的万贵妃家结怨,也没有忘了帮助过他的太监怀恩。他善待张家,大抵是因为他从小孤苦伶仃,只有皇后和他相依为命吧。

眼见得皇极门外陆续进来一些人,衣衫华丽,神态倨傲,太监们跑前跑后,想必就是张家的人。而我一眼看见那个宁溪小姐,她今晚可谓盛装打扮,人越发端庄,只是她不是太高兴,几个老妈婆子小心地伺候着,张氏兄弟四旬左右,更是得意洋洋。

早有一个中年公公出来喊道:“皇上问了,怎么没坐轿?”一个小公公急忙出来喊道:“侯爷说了,这里是皇家禁地,外人不敢造次。”中年公公道:“皇上说了,张家不是外人,以后可以直接坐轿进宫!”

这话说出,张家的人更是喜笑颜开,只是那宁溪小姐面沉似水。我不禁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似乎看见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忽然微微一笑,想必知道我是谁了?

我不敢过去说话,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这些人慢慢走过,宁溪小姐经过时,有意无意说道:“你也在这里呀,那天谢谢你了!”我忙客气道:“那是属下分内之事,理所应当。”宁溪小姐咯咯一笑,道:“你们锦衣卫都是一样的话,好了,还是要谢谢你!”侯爷府的人狐疑地看着我,早有认出我的人,低声道:“那日是他救了小姐!”这些人鼻子哼了哼,略微点点头进去了。

我心中高兴,待这些人进去之后,宁博阳低声道:“莫非这位小姐就是你救过的侯爷府千金?”

我点点头,宁博阳不由得大赞,“国色天香呀!”我瞧他一眼,道:“不得胡乱说话,小心挨棍子。”宁博阳和哈代互看一眼,相视一笑。

不多时,那殿上便传来山呼海啸之声:“皇帝陛下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想必是皇上皇后都到了,我们虽然隔着很远,但声音还是隐约可见,只是断断续续。不久,鼓乐之声想起,我们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月亮升上来,这宴席亦开了一个时辰,期间倒也出来几个公公,在殿门口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我们仍然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这时,殿门一开,几位公公从里面出来,簇拥着一人,那人穿着杏黄衣袍,步伐缓慢,摆摆手,只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那两人竟然是张氏兄弟,一个是永昌侯,一个是寿宁伯,两人态度谦卑,亦步亦趋。

太祖皇帝对于衣服是有规定的,想必此人就是皇帝本人,那皇上慢慢走了过来,我的心紧张得提到嗓子眼,根据规定,我们没有必要给皇帝施礼,但我还是觉得双膝发软,身边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那皇上走到我们附近,随意看我们一眼,便转过身去,我和他的距离不过十几步远,这就是我们大明的弘治皇帝,我心中暗暗说道,瘦弱的皇帝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颤巍巍又走了几步,永昌侯兄弟小心地跟在身后,我不敢直视他们,但余光还是看清了他们,皇帝的声音很低,话语缓缓,“朕看在皇后的面上,对卿家一直很宽厚,虽然卿家有不法之事,御史弹劾之声不绝于耳,然朕思皇后贤惠,当惠及卿家,且太子年幼,朕身体不佳,依赖颇重。故诸事虽不爽,亦不深究,本期卿家闻过则改。今卿为国之外戚,朕一向厚待,然卿仍为些许锱铢而犯禁,卿难道让朕背诵太祖祖训么?”要知那太祖皇帝对于贪腐官员一向不手软,剥皮塞草都是寻常事,只是到了宣宗之后,法令松弛,以至于贪官辈出。

这皇帝的话虽然缓慢低沉,但里面寒意更浓,我听了,都觉得心惊肉跳,那张氏兄弟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叩头道:“罪臣一时糊涂,有辱皇亲,臣等该死,必不敢再犯,请皇上赐罪!”

皇上咳嗽几声,叹口气道:“天下之大,朕怎能不容卿兄弟,快些起来,别让皇后看见,引得她伤心!”话语中不乏对皇后的尊崇。我心中感叹,人言皇上是世间少有的君王,只有一个皇后,再无其他妃子,让人确实佩服,也许患难夫妻都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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