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九章:醉酒(上)(1 / 1)九天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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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建忠点点头,看看我道:“这事尽快办理,文书之类的,若是不明白,可以询问包小柏。”说着,一挥手,过来几个校尉,伸手去拉蹇成起来,那蹇成惊慌万分,竟然嗷嗷乱叫,拳脚并用,他虽然人变傻了,但功夫依旧在,校尉们又不敢动真功夫,只得围着他转,一时院子里乱哄哄的,惹得不少人观望。廖建忠静静地看着,贾公公一皱眉头,厉声道:“闪开!”

校尉们让开,贾公公快步走到蹇成面前,蹇成冲他嘻嘻一笑,“呼”地一拳打来,贾公公也不躲闪,那拳头发出一声闷响,打在贾公公左胸,贾公公动都没动,道:“好你个蹇大哥,打你兄弟也这么使劲。”话虽说着,右手成指,迅速点了蹇成的穴道,蹇成顿时动弹不得,嘴里含糊不清地叫了起来。

贾公公转过头来,对校尉道:“你们把他抬到咱家的暖轿内,动作轻些!别碰伤他。”

这些校尉自然应允,一齐上手,把那蹇成驾起抬走,同时,一并把方林也带走了。待二人走远,贾公公略冲我们拱拱手,道:“打扰了!”廖建忠回礼道:“公公,今晚,我们在醉风楼摆酒,您赏脸,过来小酌几杯,如何?”

贾公公嘴角一翘,道:“咱家从来不喝酒,你们自便吧!”走了几步,伸手从怀里掏出东西来,道:“差点忘了,这是刘公公给这位张千户的贺礼,银票两万两。”

未等我说话,那银票竟然飘了过来,我急忙伸手接下,刚要客套几句,那贾公公早已扬长而去。

“好一招弹指惊雷!”廖建忠赞叹道:“此人功夫之高,只怕我们未必是对手!”

我接口道:“是呀,这个贾公公,感觉比马公公、谷公公等人还要厉害!”廖建忠听了,看着我,又转过头去,道:“锦衣卫从今开始,就要成为人家的附属了!”说完,长叹一声。

这个人家自然是东厂、西厂还有内厂,弘治朝时,锦衣卫和东厂平行,并无隶属关系,如今到了正德朝,眼见得锦衣卫的弟兄被不断派往东厂、西厂和内厂,我们锦衣卫无权过问,只是每日记录出行人数而已,听了廖建忠的话,确实让人无奈!

廖建忠看看时辰,对花十春、吉茂通道:“石指挥使陪两位公公先走了,今晚要给张英做宴请,你们都是老大哥,赶紧出去张罗张罗!”二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我见廖建忠要和我说话,而谷大春等人就在附近,便道:“你们去前面看看,需要我们做的,我们做,别烦劳千户大人们!”谷大春急忙应了一声,疾步而去。

院子里一时就剩下我们二人,一阵风吹过,廖建忠轻声道:“我以前和你说过,这些人行事各异,他们的背后,就是几位公公在较劲。而刘公公即将权倾朝野,但最不怕他的,恰恰是张永公公。这个贾公公是刘公公的干儿子,行事干练,却也心狠手辣,此番来这里,带走蹇成,我猜想他一定是想问出点东西来。”

“实不相瞒,张永公公和我也想从蹇成嘴里问出点东西,但他口太严,我们一时无能为力。本来指望把蹇成押在诏狱,慢慢熬出来,不想形势瞬息变化,竟然出现一个内厂,直接把人弄走了。”

我小心道:“廖大人,那蹇成已经傻了,他们弄回去,也未必能问出什么吧?”廖建忠苦笑一声,道:“蹇成是装傻!他的眼神看得出,和正常人一样。他也是聪明人,一直在等机会逃出去!”

我吃了一惊,道:“您都知道了,为何不想想办法?”廖建忠摇摇头,道:“我和张公公计划是把蹇成弄走,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下手了。所以,以后的事情,还得靠你了!”

“靠我?”我不禁问道,我是知道,廖建忠和张永希望我获得刘瑾信任,但现在还没有接近的机会,廖建忠突然一说,我确实糊涂。

廖建忠道:“本来想让你慢慢接近,如今形势所迫,必须让你快些成为刘瑾的人,取得刘瑾信任很难,但也不能不做。特别是你在大家面前,都认为你是张公公的子弟,难度更大,所以,我们不能不仔细考虑,认真擘划。”

“刘瑾最痛恨的人有三个,王岳、范亭和杨洪,王岳、范亭发往南京守陵,杨洪押在诏狱,我们计划是替刘瑾除掉这三个人!而你将是执行者!”

我心头一紧,本来是要救杨洪的,如今却让我出手杀他,我如何下得了手呀?廖建忠又道:“杨洪名声在外,估计很多人会求情,刘瑾势必会对这些人动手,你一定要记住,把名单尽早献给刘瑾!”

刘瑾之所以被众人痛恨,是因为他祸国殃民,陷害忠良;而我们为了反对他,竟然不择手段,可以说是为虎作伥,我不禁茫然。

但我不能反对,因为我一直相信廖建忠。正在这时,有人来请廖建忠,说石义、慕容钊让他过去。廖建忠让我看看诏狱,他独自去了。

入锦衣卫近两年,我还没有认真走过诏狱。今天是自己上任第一天,在这里走走也好。小城子不知何时溜了过来,道:“大人,可要走走?”

我对他倒无反感,点头道:“你带我走走!”小城子高兴地应允下来,在前面领路。

向来,我只是停留在院子里,而我越过厚重的大门时,才发现里面仿佛另一个世界。迎面是一座小山包,确切讲是个小土丘,而一圈游廊环山而建,从左向右,依次挂着灯笼,最左边三盏灯笼上写着“天”字,中间六盏灯笼则写着“地”字,后面九盏灯笼写着“人”字。每个门口都有校尉看护,而且不时有游动的校尉出现在游廊里。

透过门口,可以看清里面是依旧是悠长的游廊,两旁木栅栏围成的牢房,昏暗的灯光一直消失在里面。我不禁问道:“这里面有多少牢房?怎么望不到头呢?”小城子挠挠头,道:“多少房间,小的真不知道,但牢房套着牢房,却是真的,里面有一半是水牢。”

我听了一会,发现里面静悄悄的,又问道:“怎么没有犯人吗?”小城子一笑,“回大人的话,现在诏狱一共有犯人七百三十一人!”“这么多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人有所不知,这里是‘天’字号牢房,关押的都是暂时没有罪名的官员,这么给您说吧,‘天’字号的人,未必是犯人,可能会全身而退;‘地’字号的人,都是小的过错,有人担保或者照顾,就能出去;‘人’字号的人,已经不是人了,而是犯人,那里犯人最多,也更惨。”

我忽然想去看看王守仁,便道:“那个王大人押在哪里?”小城子道:“就在这里,大人,您要进去看看?”我点点头,小城子便领着我,走进牢房,发现每个牢房门口都按照十二时辰挂着字,那小城子道:“之所以挂十二时辰,是为了到了这个时辰,他们可以到院子里走走。”我不禁暗自称奇,我们来到“辰”字牢房,果然看见王守仁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这间牢房还算干净,摆着桌椅和笔墨,和正常人家差不多,我不禁笑道:“这里也不错呀!”

小城子道:“这里住的都不是一般人,自然不敢怠慢!”不料,牢房内的王守仁开口道:“什么人到了你们这里,都不是人!”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们。

我能觉察到他目光里,满是愤怒,却也有着一股儒雅之气,这个人看上去颇为壮实,我听说过他能文能武,不同于一般读书人。当下抱拳道:“在下锦衣卫千户张英,久闻王大人之名气,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王守仁倒也客套,站起身来,冲我拱拱手,道:“我们在城门口见过,恭喜大人高升了!”

我自然记得我们见过,只是怕他忘记了,说出来尴尬,他如今提及,我不觉笑道:“是呀,我也记得我们见过,只是无缘说话。这里也算是我管辖之地,大人如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王守仁仰起头来,道:“我是囚犯,能有什么需求。不过,多给些纸笔也是好的。”我点点头,道:“这个无妨,我马上安排人去取!”说着,示意小城子去办。

小城子走后,我瞥见桌上有张纸,写满了字,不觉笑道:“王大人,可否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王守仁倒也爽快,把那张纸递给我,道:“不过写了几句诗,打发时光而已。”我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一首诗:昨朝阴雾埋元日,向晓寒云迸雨声。莫道人为无感召,从来天意亦分明。安危他日须周勃,痛哭当年笑贾生。坐对残灯愁彻夜,静听晨鼓报新晴。

小城子走后,我瞥见桌上有张纸,写满了字,不觉笑道:“王大人,可否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王守仁倒也爽快,把那张纸递给我,道:“不过写了几句诗,打发时光而已。”我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一首诗:昨朝阴雾埋元日,向晓寒云迸雨声。莫道人为无感召,从来天意亦分明。安危他日须周勃,痛哭当年笑贾生。坐对残灯愁彻夜,静听晨鼓报新晴。

我虽然不太懂诗,但祖父给我讲过一些历史,这周勃乃是汉代的大将,汉高祖临死的时候,已经感知到吕后要篡夺汉室江山,却知人善任,让周勃管理禁军,并且断言恢复汉室的人一定是周勃,果然,汉高祖死后,吕氏独掌大权,待吕后病危,吕氏将要夺取皇位的时候,周勃会同陈平等人,发动兵变,铲除吕氏势力,迎立代王为帝,是为汉文帝,开启了文景之治的序幕。

而贾生便是贾谊,人称贾太傅。年纪轻轻,才学出众,做过汉文帝的太中大夫,多次撰文,《治安策》、《过秦论》等都是后世传颂的名篇,对于儒家、分封、礼制、外敌等都有很深的见解,可惜他没得到重用,相反言辞激烈,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排挤,最终外放为梁孝王的太傅,可惜梁孝王死去,他也跟着郁郁而终。

王守仁写这首诗,不言自明,有份感叹的心思在里面,只是不知王守仁是想做周勃呢,还是贾谊?我刚待开口,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小城子从远处边走边道:“秋公公来了!”我急忙把那张纸收在怀中,王守仁奇怪地看我一眼,我没有多语,冲他拱拱手,便走了出来。

刚到门口,便撞见一伙人,其中一人正是那日邱公公领着的秋生。“死鬼,你撞到我了!”说着,顺势摸了我一把,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赶紧退后一步,拱手道:“秋公公,您来了!”

那秋生看我一眼,眉飞色舞道:“是呀,咱家今天高兴,跑你这里来看你,邱爷说了,咱们尚衣监不能落人后了,张公公的子弟,绝对不能怠慢了。谁知道,来到这里,却说你到这个鬼地方,事必躬亲呀,好有作为,呵呵,我也是头一次来,带我走一走呀!听说锦衣卫的刑具很厉害的,别吓坏我了!”他身体扭来扭去,如同柳叶一样,我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行为举止不男不女的,让人敬而远之,嘴上却道:“秋公公,您身体尊贵,这里晦气,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我们到外边说话吧!”

秋生婉然一笑,道:“哎呦,瞧你年纪轻轻的,都知道疼人了,也是,你仪表堂堂,而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外面一定是有相好的吧!如果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金鱼胡同的姑娘,水灵着呢!”他虽然说着,脚步却往牢房里走,去的地方,竟然是“地”字号牢房,里面说话的声音很大,我心头一紧,秋生去那里做什么?我猛然想起林生的话,这些人绝对不会轻易到这里来,都是有目的的。

我跟上几步,道:“秋公公,这里味道不好,而且什么样的犯人都有,您还是跟我到前面喝茶吧!”

秋生用鼻子嗅了嗅,掏出手帕,捂着鼻子道:“确实难闻,不过这样好些,走吧,我想看看里面,毕竟,这些人都是当过官的,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我也想看看,都是什么模样!”

他的口气极为凶横,而且他带来的几个小太监,已经冲向了前面,我不好再阻拦,只得和小城子跟在后面。

“地”字号牢房比起“天”字号牢房差了许多,还算干爽,里面押着那些上书反对虎的官员们,他们看见我们进来,都很惊讶,一时静了下来。

秋生缓缓走了几步,沉着脸,四处看看,大声道:“诸位大人,咱家是秋生!在邱公公门下,你们当中许多人,应该认得咱家的,怎么样?在这里面,好受吧!”

没有人说话,许多人奇怪地看着他,也有人惶恐地看着我,秋生得意地笑了几声,道:“平日里,你们威风面,丝毫不把我们做太监的当人,不放在眼里,如今怎么没了威风?活该,让你们有眼无珠,自以为是,和我们做对,等着吧,慢慢让锦衣卫收拾你们!”

这些人即将被释放,他来这么一闹,我听了,真有些哭笑不得。

接着,秋生又夹枪带棒的,把这些官员骂了一通,俨然一个女人一样,只是他声情并茂,想必平时受了不少这些人的气。

这些人静静地看着秋生,目光里有害怕,有惶恐,当然,也有嘲笑和莫名其妙。我想起包小柏的话,太监是很特殊的人群,他们自尊心极强,而且敏感,他们招受的苦楚,不是一般正常人所能体会到的。他们不再是正常的男人,虽然看着生活在皇宫大院,四司局十二监,号称中官,而真正有地位的太监,不过区区数人,更别说能接触皇帝的太监,更是少之又少。品级低下的太监们,整天忙忙碌碌,缺少正常人的生活快乐,而且要看大太监脸色行事,稍有闪失,处罚更是残酷。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逆来顺受的性格,决定了他们活得很压抑,虽然内心深处痛恨欺凌他们的太监,但他们一旦有了权力,马上变成另外的人,会和他们的前辈一样,欺负弱小的太监。

三纲五常的熏陶,让这些饱读四书五经的朝臣从骨子里是瞧不上太监的。有权势的朝臣,甚至会当众呵斥谩骂。只是大明特殊造就了一批足可以和朝臣对抗的太监们,王振、汪直,今天的刘瑾,东厂、西厂的建立,太监们有恃无恐,动辄皇帝君命,许多朝臣开始匍匐于脚下,因为他们忽然发现,无论自己多么有才华,都不如皇帝身边的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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