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六章:西厂(中)(1 / 1)九天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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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领着我,并马前行,径直奔往西厂,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找我何事?那王德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笑道:“张大人,您不必想太多,是田公公请您过去。”他特意把那个‘请’字说得很重,继而又道:“如风大师也被请到西厂了,你们都是贵客!”他说得很随便,我心里有些发毛,只是口上道:“属下不敢,有事尽管吩咐,下回有事,派人传个话就好了,何必烦劳公公!”

王德嘿嘿一笑,低声道:“张大人,您太客气了,谷公公早就说了,您也是西厂的人,那腰牌全国都好使。只是您头一次来西厂,有些话,咱家得叮嘱几句。田公公胆小怕事,问您话的时候,您回答一定要慢声细语。”人们常说艺高人胆大,要知道田凤安乃是公公当中武艺出众的人物,王德话让我更加迷惑,不觉奇怪道:“听说田公公本事很大,怎么会胆小?公公,您说笑吧?”

王德摇摇头,道:“我们的田公公,哎,您到了一见便知!”我瞧他说得认真,便不再多问,心中暗想:“这帮公公们都是怪脾气,哪个都得罪不起,务必小心!”他的话虽然让我心里稍安,但还是有些紧张,身上虽然没带着兵器,但右靴筒里,依旧藏着出云剑。

西厂并不远,小半个时辰,我们便到了,远远望去,不过是一道红墙,里面是杂草丛生的几间房子。红墙墙皮都有脱落的地方,几名杂役正在小心地修缮。门口二十几名校尉,我觉得眼熟,忽然想起,都是我们锦衣卫的弟兄,那日这些人跟随季了凡,本来都该下狱,却被谷大用给收留了,那一夜,锦衣卫天翻地覆,多少人的命运改变,我却是受益者,堂而皇之来到这里。

这群人中有名百户叫陈经,昔日打过交道,那时,我还是总旗,他满眼看不上我,平时说话都不搭理我,如今瞧见我和王德过来,他急忙走来,拱手道:“王公公,张千户大人!”王德鼻子哼了哼,我则拱手还礼,道:“原是陈百户,你在这里当值?”

陈经脸一红,道:“是呀,承蒙各位公公提携,属下被安排到西厂!”我刚想说话,里面出来一个小太监,道:“张大人到了吧,田公公让快些进去!”

“哎哟,你可来了,咱家可等你许久了!”未等我开口说话,那田公公已经跑了过来,他满头白发,脸色却是红润,瞧着年纪,不会到五十。两只眼睛满是欣喜,我赶紧施礼,道:“属下张英,见过田公公!”

“阿弥陀佛!张千户,我们又见面了!”正是那如空大师,他缓缓走来,我忙施礼问候。

田凤安拉着我的手,道:“走,我们到堂上说话。”虽然太监总是有些不男不女的腔调,但林生显得阳刚气十足,而这位田公公,总有些孩童的样子。

迎面是间大殿,除了锦衣卫的校尉外,还有不少太监,匾额题着“昭义堂”三个大字,墙壁依旧很陈旧,不过很干净,看样子也是打扫没几天,田凤安噘嘴道:“西厂刚刚恢复,这里是老旧房子,多少年都没有人来,这都收拾好几天了,哎,也不知道何时能收拾完!”

如空大师笑道:“心里干净,看哪都是干净的!公公一向吃斋念佛,必是干净的人!”田凤安转忧为喜,拍手道:“大师说的是,我是不该着急的。谷公公没给我期限,我倒可以慢慢收拾。”

进了昭义堂,才发现别有一番风景,迎面用黄幔遮挡,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端坐在里面,而各色花卉分布四周,堂上香味扑鼻。

田凤安示意小太监们打开布帘,里面原是一尊新做的雕像,年纪看上去不大,却也是仪表堂堂。瞧那装扮,也是一个公公打扮,旁边一幅对联:天理昭昭善恶有报从来非小事,大道至简悟在心诚千秋多传颂。我想起东厂也有塑像,供奉的却是岳飞,而西厂供奉的是位公公,想必是大有来头。

田凤安见我盯着看,忙道:“这位便是我们西厂肇基之祖,汪直汪公公!今天是他的寿诞之日,我便请了二位前来!”

原来今天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西厂厂公汪直的生日,只是那汪直没了踪影二十多年,这田凤安竟然还在给他祝寿,着实让人佩服。只是这祝寿请的人,如空大师掌管天下僧录,自然是大师,诵经念佛也是情有可原,而我不过是锦衣卫小小的千户,如何被请来,贵客一样,我确实不是太清楚,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田凤安毕恭毕敬上香,叩头施礼。而如风大师双手合什,念个不停,我尴尬地站在一旁,只能拱手垂首。许久,田凤安站起身来,道:“我天生就是残缺之人,七岁进宫,蒙汪公公照顾,一直顺风顺水,不想汪公公得罪人太多,年纪轻轻就离开了北京,好不容易在弘治元年再次看到他,我以为他会留下来,不想那帮着人,毫无情面,硬生生再次逼走汪公公,从此杳无音讯。”

听了田凤安的话,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天生残缺之人,举止气度和别的太监不一样。我试探着问道:“田公公,那汪公公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田凤安叹了一口气,道:“我久居大内,外面的消息很难到我这里。如今也是刘公公恢复了西厂,我才出来做事。若能找到汪公公,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一面说着,一面让我们到客厅去坐,田凤安自然做了主位,我们则坐在一旁,小太监端上茶水和糕点,田凤安示意我们随意些,如风大师似乎也是一头雾水,喝了口茶水,看我一眼,道:“这位汪公公应该年纪很大吧?”

田凤安呵呵一笑,摇摇头道:“汪公公今年都不到五十岁,比我大十岁!”我们顿是一惊,田凤安捋捋白发道:“我天生暗弱,身子骨不好,头发白的早,若不是汪公公从小让人传授我功夫,恐怕我早就没了。没办法的事情,人就是这个命!”

我笑道:“怪不得公公武艺高超,是大内一顶一的高手!”田凤安开心一笑,道:“张大人谬赞了,我不过徒有虚名罢了。贾公公、江公公才是高手!”如风大师道:“知恩图报,善恶有果。公公能这样想着汪公公,必是心地善良之人!”

我猛然想起包小柏的事情,瞧着笑容可掬的田凤安,心中可谓五味杂陈,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相信。田凤安越发高兴,道:“今日请两位来,一则给汪公公贺寿,二则有一事相求。”

说着,拍拍手,早有两个小太监,捧着两个锦盒走了进来,上面是一摞厚厚的大明宝钞。田凤安拱手道:“皇恩浩荡,西厂得以恢复。我一直想找到汪公公,可我事情多,人还少,所以只得麻烦二位了。如风大师掌管大明僧人,哪里的僧人,大师都能查到,恳请大师费心,查查各地寺庙,是否有汪公公;张千户,你负责北镇抚司,耳目众多,各地消息朝发夕至,能否留意一下。这些银两不成敬意,请二位收下!”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知恩图报乃是正人君子所为,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还在孜孜以求寻找,不由得有几分感动,当下起身道:“公公重情重义,乃是我辈楷模,属下自当领命,安排下去,但有一线希望,绝不辜负。这些银两就算了!”

田凤安尚未开口,如空大师笑道:“重情重利,人之常情。出家人尚且如此,张大人一个凡夫俗子,何必如此自律?这是田公公的心意,就算你不缺钱花,手下兄弟奔波劳顿,也是该给赏钱的!”

田凤安不住点头道:“大师说的是,张大人不必客套,这钱是辛苦钱,事成之后,还有黄金相送。区区财物,能换回汪公公半点消息,也是值了。”

如空大师道:“西厂果然是大手笔,这钱贫僧肯定会收的,买上好灯油,敬献给菩萨,保佑汪公公及田公公身体康健,西厂如日中天。”我真没想到如空大师会这么说,不由得佩服。田凤安呵呵一笑,道:“大师不像和尚,千户不是大人。呵呵,我说过,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西厂草创之际,缺钱缺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对了,张大人,谷公公弄来一批锦衣卫的人,你有没有认识的,帮我参谋参谋,他们就在我收下,有时候,我也是提心吊胆呀!”

我如何知晓那么多?暗想这也是得罪人的事情,当下连忙说道:“公公有所不知,属下来锦衣卫不到一年,蒙大人们提携,一直做着总旗,最近才刚刚提了千户,一直在北镇抚司行走,锦衣卫上下,虽然看着面熟,却不怎么熟悉,所以,属下不敢轻易出口。”

田凤安有几分失望,道:前些日子,谷公公弄来了这批人,我瞧着他们神情怪异,举止失调,心中老大的不舒服,本意不想留这些人,和谷公公说起,他道,西厂刚刚恢复,缺的就是人,让我小心一些便是。我一天事务繁杂,还提心吊胆的,活得多累。想着你们锦衣卫经历司都有这些人的档案,便和王德前去。偏偏遇到一个犟种,死活不肯给我们档案。气得我回来大哭一场,嗨,看来,你们锦衣卫规矩真是多呀!”

我还要开口,如风大师起身道:“公公,寻找汪公公事不宜迟,贫僧这就回去安排!”说着,冲我眨眨眼睛,我会意,亦起身道:“大师说的是,属下赶紧回锦衣卫,安排各路人马查找!”

“好,好,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我还得去见谷公公,汪公公一事就拜托给你们,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田凤安说着,忽然俏皮地眨眨眼睛,道:“此事不可张扬,特别是一定要防备东厂那帮家伙,他们办事很差劲,鼻子却很灵敏!”我自然点头,刚要离开,田凤安又喊住我,道:“听说张大人最近抓了几个人?”我一愣,道:“不知公公问的是哪些人?”田凤安一笑,道:“铁家庄和我有些交情,他们的底细,我是清楚的。一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你,多少给我点面子,把他放了吧。”想必田凤安提到的是那个钱江,但他却与东厂三老之死有很大关系,本来想好好审问的,却忙来忙去,没有功夫。我想想道:“公公提到的可是铁家庄钱江?”田凤安点点头,道:“至于叫啥,我不清楚,总之是铁家庄的人,风千道长特意来找我,说了这件事的原委,按说锦衣卫办事,都是有条不紊的,我是不该插手,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答应。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田凤安左一个面子,右一个面子,我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心中虽然疑惑多多,还是拱手道:“请公公放心,我回去之后,马上放人!”田凤安哈哈大笑,道:“好,好,这件事我代铁家庄谢过你了!”说完,转过身去,依旧做他的斋事。

王德送我们出了西厂大门,陈经很客气地,拱手施礼,我微笑着点点头,如风大师则抽出几张银票,道:“这个拿去给弟兄们买酒喝!”我一愣,如风大师笑道:“你也别太抠了,赶紧给王公公拿几张!”王德呵呵一笑,却不言语,我急忙抽出几张,递给王德,王德毫不客气收下,道:“谢过张大人,我就不送你们了,公公身前还得有人伺候!”说着,略拱拱手,转身而去。

一时就剩下我和如风大师,走了几步,如风大师道:“张大人,以后来这里,记得备些小钱,这里的人,都挺辛苦的,嘴头功夫厉害着呢!”我顿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多谢大师指点!”

如风大师看看我,道:“和尚比你大几岁,来这里也早,你是年轻有为,但出淤泥而不染,恐怕还不好!”我在锦衣卫也得过不少钱,却不能明说,只是讪讪笑道:“我虽然是千户,却还是年轻人,遇事还得请大师赐教!”

如风大师道:“你虽是后起之秀,但步子走得很好,前途无量呀。继而又低语道:“你收了这钱,田公公才会放心!公公们的心思,总是多一点!”

我自然会意,有些人给你送钱,你若不收,他心里不安,会把你当成外人。而你收了,他心里就会安稳一些。

我又问道:“大师觉得这位汪公公,好找吗?”如风大师一笑,道:“事在人为吧,或许机缘巧合,我们能找到,不过,贫僧听说,可有不少人都在找他。”

他说完,冲我眨眨眼睛,我却茫然了。

回到镇抚司,远远便望见哈代在门口走来走去,看见我回来,又惊又喜,跑过来道:“二哥,你可回来了!”我心中感动,面上却道:“有什么呀,都是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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