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不以为然,哇哇叫道:“打死算我的,给我上!”这些人听了,抡刀便砍,我勃然大怒,天子脚下,佛门境地,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还要我的命,岂有此理,这些人不过是仗着些蛮力,根本没有什么招数,我辗转腾挪,连打带踹,把他们统统打倒在地,那晦暗吃了一惊,转身要逃,我一纵身,拦住去路,道:“哪里去?”晦暗看着我,道:“我是大庆法王弟子,你敢伤我?”
我冷冷一笑,扬手给了两个嘴巴,道:“我不管什么法王不法王,你在这里撒野就不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大明僧录司,堂堂国家官署,你们一个个地痞流氓,冒称佛门弟子,该当何罪?”晦暗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管不着,但不许你在这里撒野!”
忽然背后有劲风袭来,如风大师已经喊道:“小心!”我急忙一闪,回手一剑,那人退了几步,我也落定身形,却见一高大喇嘛站在那里,晦暗如见救星一样,跑了过去,道:“大师兄!”
那喇嘛肤色黝黑,目似铜铃,虽然是光头,却有卷毛胡须,他看一眼自己的僧袍,说着生硬的汉话,道:“小僧贺丹,大庆法王座下大弟子,阁下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深夜来此捣乱,而且还动了兵器,有悖于佛门弟子的戒律。”
贺丹听了,呵呵一笑,道:“你不也是和尚吗?而且是没剃发的和尚,你不也动了兵器,还打伤了我们的人,你该当何罪?”
没想到贺丹如此强词夺理,我微微一笑,道:“好一个喇嘛,说起歪理来,头头是道,不错,是我打的这些人,这些人就该打!”贺丹面色一寒,道:“适才阁下一剑刺透小僧的僧袍,可见阁下有些功夫。既然如此,那休怪小僧手重了。”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我稳稳心神,出云剑在手,道:“这里是僧录司,你是乌斯藏僧人,在这里撒野,不好吧?”贺丹嘿嘿一笑,道:“这里马上就是大庆法王驻地,小僧喜好习武之人,切磋武艺,人之常情。”说着,忽地一掌,已经劈了过来。我不敢怠慢,挥剑去拦,知他是虚招,用心戒备,果然,贺丹不等劲道用老,侧身让过短剑,右腿抬腿便踢。我只觉他虎虎生风,没敢近前,手腕一挑,短剑画了一道圆弧,护住身体。
贺丹嘿嘿一笑,忽然近前,掣肘相击,我侧身相让,哪知他忽然一展僧袍,竟然把我罩住。我急忙后退,却见后面扑来一掌,直拍我的面门,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竟然化出无数个手掌来。
我一时慌乱,忽然想起四散人对我说的话,心如静水,安之若素。贺丹鼓动罡风,脱去僧袍,化作硬盾,继而又绕到我身后,确实很厉害。这些掌印当中,只有一个是真的,其它都是幻影。以不变应万变,一击中地,这是四散人教我的另一句话,他固然能打出无数掌印,但身体只有一个,想到这,我一猫腰,出云剑顺势横划,正是逍遥剑法中的一招“横扫千军”,只听“噗”地一声,那贺丹倒退好几步,坐在地上。
我果然用剑伤了贺丹的左腿,心中暗自庆幸,收起短剑,道:“得罪,得罪!”贺丹挣扎着站起来,晦暗更是上前搀扶,被他推到一边,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破了小僧的无影拳。”
这时,如风大师走上前去,单手施礼道:“原来是贺丹尊者,贫僧如风,这厢有礼了。”
贺丹略还一礼,看着我道:“如风大师,他是谁?”如风大师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不肯说我身份,怕得罪了喇嘛,但我知道此事肯定满不住,当下朗声道:“我是锦衣卫镇抚司千户张英!”
贺丹一愣,忙施一礼,道:“原是千户大人,失敬,失敬!千户大人怎么深夜在此?”我一笑,道:“我和如风大师是朋友,今夜前来品茶叙旧,有何不可?”
晦暗等人听了我的身份,面露惧意,贺丹却很坦然,道:“既然是锦衣卫,却也可以。不过,明天这里就要换主人了。”如风大师脸色顿白,继而无奈道:“看来,贫僧只能搬家了。”
贺丹看看我,道:“千户大人,今晚,小僧败在你的手下,改日,小僧还想和你比试一番,不知意下如何?”我摇摇头,用手指着晦暗等人,道:“刚才也是迫不得已,这些人,根本没有出家人的样子,我只不过奉公行事而已,师傅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日后,还望多加管束。”
贺丹一笑,道:“这个不难,小僧回去,一定会禀明法王,法王一定会处置的。既然这样,小僧不再打扰,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晦暗等人急忙上前搀扶,贺丹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如风大师轻叹一声,道:“多谢大人出手,这帮人太豪横了。”我心知他心情不好,本想安慰几句,如风大师忽然道:“适才看大人身手,确实不凡。不过,大人是有官诰的,总带着一把剑,有些地方出入不方便,贫僧痴长大人几岁,有套拳法,想送与大人研习,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我连连点头,拱手道:“大师如肯赐教,我感激不尽。”如风大师点点头,示意我跟他到后殿。夜已深深,如风大师亲自给佛祖上了三炷香,稽首施礼,道:“弟子如风,蒙先皇青睐,得以在此度身,而来二十余年,得伴佛祖左右,本想在此脱厄,不想今外教入京,弟子已无安身之地,自当远离,本无可厚非,乃修行之本分。弟子在此,机缘巧合,学得我佛无限神功,今日有幸,遇到良材,自当传授。望我佛慈悲,准许弟子传授功夫。”
拜了几拜,又招手示意我也敬香。而后让我跪下,如风大师道:“贫僧来自少林寺,上师圆空大师,本来想传我少林七十二绝技,无奈贫僧只喜欢研究经文,不喜学武。圆空大师云,出家之人,四海为家,经文固然可传,武艺自然能传,贫僧醒悟,学了一些皮毛。后来奉旨进京,闲暇之时,把一些本领操练一番,贫僧愚钝,只学会了几种技法,适才看大人剑法出众,似乎走的‘追’字诀,和我少林追风掌有相似之处,便决定将此掌法交予大人。贫僧会的是皮毛,许多技巧,还望大人自己揣摩。”
说完,如风大师让我站起,拿着一根蜡烛,离他两丈远站定,他只是略作了一个马步姿势,扬手一掌,我只觉一股风从面前经过,那蜡烛的火苗,“嗖”地灭了。
我不禁大吃一惊,忙道:“大师好功夫!”如风大师轻轻摇头,道:“是功夫好,此功夫共有八式,并非难学,只需坚持便可,总决云:苦练八步掌追风,光阴一晃三十冬。每天常推一万掌,艺到终久功自成。望大人领悟,一旦学成,纵有千军万马,一掌即可退却。”
我一听如此长久方能学成,心中觉得有些苦,但见如风大师一脸庄重,赶紧应允下来。而如风大师简单介绍了要领,竟然还是基本的马步,只不过,每天需要打出一万掌而已。
而我胡思乱想之际,一轮明月赫然出现在夜空中,月光洒落在殿里,越发光亮,那如风大师脸色苍白,竟然有了几分老态。我不禁惊讶,如风大师忽然笑道:“大人,我们可以回禅房休息!”
回到禅房,如风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低头闭眼不语,我却看见他额头都是细细的冷汗,顿时大惊,道:“大师,您怎么了?”如风大师摇摇头,低声道:“你切莫张扬,贫僧中毒了!”我忙道:“那我背你回去,多喝水,吐出来。”如风大师道:“贫僧已经自行封闭了穴道,毒性暂时到不了心,贫僧有话讲!”我连连点头,道:“大师可知是何人下的毒?”如风大师摇头道:“确实不知,整个护国寺能够伺候贫僧的,也就剩下小和尚见贤。罢了,不要管这些了。贫僧有几句话对大人讲,那日我们在西厂,田公公委托我们找汪直,是因为汪直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汪直可能去了海外,但他在中土留下十二颗夜明珠,每个珠子上面留下一个字,找齐了,便可知他的下落。这事不是公开的秘密,许多人都在寻找。”我猛然想起东厂三老,以及那颗夜明珠,心下一惊,当时自己也没有细看,如风大师又道:“朝局很复杂,内臣、外臣以及皇上,都在斗法,蒙古、倭国也是蠢蠢欲动,所以,夜明珠之事极为重要,你若有机会,一定要找到。”我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
如风大师呵呵一笑,道:“许多事,不是我们个人能决定的。心平气和,做到力所能及便是了。你有前途,可以做到的。”继而颂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竟然是心经,而他的神色越发不对,不及念完,竟然“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张大人,您说说昨晚的事情,我这边好做纪录。”禅房内,骆金客客气气地对我说道,他长得敦敦实实,却是剑眉朗目,高高的鼻梁,说话带着笑。身旁叶成大皱着眉头,做着纪录。
如风大师躺在禅室里,镇抚司的医官看了,说是中了毒,而且毒性非常大,幸好如风大师内功深厚,把毒性压制住,但也昏迷不醒。是我让人报的案,僧录司是国家官署,只能找锦衣卫。钱彩知道后,派骆金领人前来。因为我是当事人,便留下来做笔录。
我早已换好了衣服,叶成大陪着骆金过来,叶成大看见我,有些不自在,确切讲,有些难过,对于他以及陆松的离开,我开始时候很伤感,但转念一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还是适应了,如今和他见面,心中有过酸涩,继而又平静下来。
我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包括和贺丹比试的过程,都一一说明。骆金听后,和叶成大耳语几句,叶成大就出去了,禅房内只剩下我和骆金。
“张大人,您昨晚怎么来这里了?”他突然发问。
“我和大师是朋友,昨晚无事,便来喝杯茶水,谁知道,偏偏遇到喇嘛来闹事。”我不想说高府的事情,便简单说了这些,“骆大人,你可以问问那些小和尚们,他们都知道昨晚的事情。”
骆金点点头,低声道:“最近圣母教闹得厉害,不少官员受到侵害,据说就在这一带,所以,我才问问。”
我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什么圣母教?”骆金摇摇头,道:“目前还不清楚,只是听闻有不少官员被胁迫入教,而且要捐房子捐地给他们,否则都要按教规处分。”
“哦!”我忽然明白,高府少夫人可能是要我入教,怕我不答应,才采取那种手段。“既然这么邪乎,顺天府不出面管管呀,直接抓人就是了。”
骆金苦笑一声,道:“如果能抓他们,那事情就好办多了,现在是没有确切证据,那些官们都有了把柄在对方手里,这些把柄落在御史手里,同样是致命的,如果放在圣母教中,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我点点头,道:“有几分道理,看来,这圣母教是个狠角色。骆大人,难道你要负责圣母教的事?”我忽然醒悟,跟着问了一句。
骆金点点头,这时,叶成大走进来,道:“二位大人,如风大师醒了。”我们连忙去看,如风大师面色蜡黄,显得极为虚弱,身旁是那个小和尚伺候,我和骆金走进来,如风大师微微眨眨眼睛,骆金道:“大师好生休息就是了,这里我已经安排镇抚司的人看守,外人是进不来的。待大师身体好转,我再来打扰。”如风大师眼睛一亮,又合下眼,继而睁开,我冲他轻轻点头,如风大师嘴角似有笑意,外面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我和骆金连忙出来。
此时,早已经是天光大亮,太阳火辣辣的,正门小院子,聚满了人,镇抚司弟兄已经拔出腰刀,严阵以待,而对面却是二十几个西域喇嘛,为首一人却是一矮小汉子,脏兮兮的紧身服,满脸的皱纹,一双鹰眼,却透着寒气,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剑,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却让人看了,都是心中一紧。身旁是那个晦暗,他老早就瞧见我,低声和那汉子说了几句。
这汉子径直走出来,道:“我是赤精儿,喜好剑术,听闻护国寺有用剑的高手,特来一会。”叶成大走上前去,道:“这里是官府,岂能随意动手,闲杂之人退后!”赤精儿呵呵一笑,瞧见叶成大带着剑,鄙夷道:“你也有剑,敢和我比试比试吗?”叶成大勃然大怒,拔出剑来,分心就刺,赤精儿闪身躲过,顺势拔出短剑,道:“三招之内,你必倒下!”
说着,短剑一摆,晃出几朵金花来,分别刺向叶成大咽喉、心口,叶成大也是用剑高手,当下剑身一拦,那金花顿时不见,叶成大纵身一剑,直刺赤精儿前胸。
赤精儿一声尖啸,剑尖一点叶成大的剑身,身形陡然飞起,而叶成大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我吃了一惊,眼见那赤精儿空中落下,瞧着我们,道:“镇抚司的本领不过如此!”
骆金派人扶起叶成大,走上前去,拱手道:“这里是护国寺,我们都是有官阶的人,在这里打斗,有损国家颜面,大家可能有误会。”赤精儿呵呵冷笑,用剑指着我道:“这个人也是锦衣卫的千户,在这里,伤了我的师兄。今天,我就想会他一会。“
叶成大的剑法,我是见识过的,不想三招之内,便被打败,可见这个赤精儿本事有多高,我心下踌躇,但他叫了我,我不能退却,当下走上前来,拱手道:“不错,确实是我伤了贺丹上师,但我也是无意之举,比武过招,焉有不伤人之理?只不过今天,大家还有公务在身,在此动手,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