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国家将电子竞技纳入到体育比赛项目之中，一时间各式各样的俱乐部如雨后春笋一般展露出来。

不过一开始，这项运动受到的非议远远大于人们对它的肯定。家长们对此忧心忡忡，甚至引发了一场请愿活动，希望国家取消这项运动。在学习等于上好大学等于找好工作等于有好生活，这样机械的等式之下，起初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赌上一辈子的命运去参加电子竞技——这项令人憧憬又令人忐忑的运动。

那个时候，安小闲正好高三，他曾经偷偷摸摸地跑去参加了第一届FTF选拔赛，这场接下来将会一年一度选拔赛是各个俱乐部挑选种子的重要比赛。

安小闲在整个ZB区里排在第七位——这比他之后高考的成绩排名不知道要高多少，他确实是电子竞技的佼佼者——在这场数百人参加的比赛中，前十名都是各大俱乐部炙手可热的人物！

“小伙子，要不要来我们俱乐部打比赛？试试看嘛，电子竞技才刚刚开始，国家很多政策会扶持的。”一个身着西装、看起来颇有来头的男人问那时的安小闲。

“呃……不打！我还要赶着回学校上课，我是逃课出来的！”个子高高但是心智胆怯的男生丢下这句话，跑了回去。

他跑回了课堂，跑回了考场，跑回了一个品学兼优、思想正常的学生应该走上的人生轨迹——上大学，找工作，不要让父母操心，安安稳稳过日子……

……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的魔都天气分外阴冷潮湿。

安小闲早早地下班，裹着一件厚实的灰色呢大衣，围了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打扮得像是一个老道有成的中年人民教师，一个人匆匆忙忙地钻进昨天晚上约定见面的小餐厅。

他刚刚踏入餐厅，就望着一只手臂疯狂地向他挥动。

“安小闲这边！”黄杜健早就急不可耐，他面前的那杯茶已经换了五次水了，再等下去花都要谢了。

离别年，老友重逢，安小闲心里又激动又高兴，他几乎是小跑地过去。

“啊哟！湾仔，好久不见咯！”

黄杜健咧着嘴笑着，穿着一件厚实的黄色外套和上衣完全不配的黑色裤子。要是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像是黄杜健这般追求流行音乐的人，什么穿着打扮都要向流行元素看齐，怎么会如此土里土气呢？

“要喝什么？我请客哦！”黄杜健很客气，已经招呼起服务员了。

“呃，免费的大麦茶喝喝也挺好的。”安小闲赶紧说道，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扫了桌子角落边上的二维码，准备开始点菜。

“哎哎哎！这顿我来请！”

安小闲笑笑，“我们别客套，AA制，自己付自己的。”

等菜的时候，两人终于有空好好谈谈了。不过出于成年人之间的套路，大家几乎像是约定俗成地那样先问生活上的话题。

“安小闲，工作可以不啦？”

“蛮好的，当老师假期比较多，也没有加班。就是今天公开课不太顺利，被区里的专家领导说，没有体现出温馨课堂的主题，被当做反面教材的典型说了一个下午。”

“瞎搞嘛，上课要什么温馨啦。”黄杜健似是而非地附和着，他回想自己中学时代的日子，根本没什么温馨课堂嘛。

“湾仔，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是魔都第二工业大学毕业么，是不是在厂子里做啊？”安小闲喝了一口温暖的大麦茶问道。

黄杜健一听，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了，“别提了，我在一个什么乱七糟的小公司里做设计，结果倒闭掉了，逊毙了啦！现在还在找工作，平时打打工……所以忽然想起来，以前很想打电子竞技，现在有时间了，想试试看。”

“哦……”安小闲附和道，没有反驳。他知道现在人人都有难处，没什么好指责的，而且湾仔还怀揣着年轻的梦想，挺好的。

既然昨天答应帮别人打打游戏，随便玩玩应该还是有空的，毕竟当老师还有寒暑假嘛。

“湾仔，那你现在有路子伐？就我们两个打，人太少了呀。现在比赛一个战队基本要四个人以上的，最起码四个人。”

服务员这时把菜端了上来，黄杜健连连招呼安小闲吃，自己眼露兴奋，把筷子紧紧地捏在手里。

“安小闲，你以前不是在大学里参加电竞社的吗？你有认识的人可以一起来打的呀。”

“嗯……”安小闲面露苦相，“其实么，我们那个社水平都良莠不齐的，大家都是一起玩玩，寻开心，比赛也没打过。最重要的是……后来部长和副部长——哎！副部长就是部长的女朋友，你懂伐？他们闹掰了好像，就解散掉了。然后大家基本都退了，群也关掉了，现在我真的不认识有什么人。”

黄杜健有些失落，嘴里念念叨叨地说：“还有这种事情哒？那你那个部长和女朋友也吹掉啦？”

“这个么肯定的咯。”

两人沉闷地吃了一会儿菜，似乎想要打电子竞技的想法就像是火柴的火焰一样，一瞬间明亮地闪烁而起，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缕青烟，徒留下一根黑乎乎、散发着怪味儿的梗头。

“哎，安小闲。你认得你以前那个部长吗？”

“嗯？哦……认得的。”

“那他还想打电子竞技吗？”

安小闲停下了筷子，“我怎么知道啦……不过人家以前是很喜欢电子竞技的，现在估计也回老家去接家里的生意了。反正我的游戏好友里，他已经很久没上线了，而且当时也没有留联系方式……”

“家里的生意？！”黄杜健瞪大着眼睛，“这么拽，居然是富二代啊？”

“哦，不是的，部长家里其实一般般的，就是在QP区开卡拉OK店而已。”

“你还知道他家住哪里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电子竞技社没有解散的时候，一起去过他家开的卡拉OK店唱过歌的呀。”

黄杜健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颗熄灭的火柴头忽然又嘣地一声烧了起来。

“安小闲，反正明天礼拜六，休息。我们一起去QP区找他不？”

“QP区很远欸……”安小闲语气里一万个不愿意，嫌麻烦。

黄杜健摆摆手，笑着说：“屁啦！QP区就在魔都市里，远个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