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部就在上一层楼，和平日里必须面对客户狂轰滥炸般投诉的质量部不同，这里的人手相当充沛，有十几个人呆在一间敞亮的大房间里。

不过呢，设计部的人虽然多，但是干活的却寥寥无几，或者几个人合作一个项目，拖泥带水，进展缓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里的人手相当部分是走关系进来的。业务不熟、技术欠佳、自由散漫……这些标签就贴在他们的脸上。

“林妹妹你来啦！”

一看到小林进了门，一干男人们如饿狼扑食一般冲上去。

这些男人恨啊，为什么公司里唯二的两个女人都在人人避而远之的质量部呢！质量部的人在技术部虽然谈不上是稀客，但是不出什么岔子，质量工程师们也不会常常往设计部跑的。

总之，这些男人乐坏了。他们把手里的活撇到一边，纷纷搬来椅子，请小林入座。

小林面对这些殷勤，倒也非常受用，她露出笑容，与大伙一个个打招呼，接着毫不客气地坐在一个舒服的旋转椅上。

“哎哟！包工也来啦？”另外也有一些人说道。

包包站在一边，似乎没有那么受欢迎。

然而五年前自己第一次来设计部的时候，那也是羊入虎穴啊。当时包包刚刚上班，还听闻过一些都市传说，像是某某年轻漂亮的女职员在一个到处是男人的公司失踪了，接着几天后被发现，已经神志不清……之类骇人听闻的事情。

所以那个时候，包包面对山洪爆发一般的热情，有些发急了，一急之下扇了一个人两个耳光。

小林倒是在男同事之间游刃有余，跟众人嬉戏打闹，一点上班的样子也没有。

“咳咳！”包包用力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说小林的产线上有些问题，过来看看。”

男人们的兴致顿时灭了，只好悻悻地去拿产品出来。

“喏！就是这个……”不一会儿，一个人拿出一个传感器样品摆在办公室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另外一个人取了手册过来。

“客户反应产品效果不好。”

“嗯……”包包俯下身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样品，问小林说，“你的质量报告有伐？”

小林慢悠悠地说，“有的，之前送到设计部一份，让他们改设计用的。”然后给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神，叫他们拿出来。

包包取了质量报告，左看右看，又翻看了设计部给出的设计及使用手册。

“不对啊……这个手册里的设计图和质量报告上的不太一样……小林你没有测量错吧？”

“不会的。”小林一嘟嘴，“质量报告是前辈帮忙测的。”

嗯……包包想责骂一声，怎么连这么基础的事情都要前辈代劳？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想想算了。

终于，包包看出了端倪。

“你们这个图纸是不是抄的？这里的原理写的都是错的！”

“哪有？……”设计部的人底气显然不足，左顾右盼的，想找个替死鬼，“这个图是谁出的？是小王和小张一起搞的是伐？”

“没！小王他搞的。”

“什么事情？图纸不是小张你出的吗？”

……

好吧，多数无益，这个时候不是吵谁的责任了。设计部的作风大家心里都懂，随便找一个相似的设备，手册往上一抄就完事，用户使用的过程中没毛病才怪！更不要说，实物上的设计缺陷更是多如牛毛。

“算了，算了……”包包制止了吵闹，“这个样品我带到部里去，研究明白了，我出一份手册图纸，你们给我好好看看，搞懂！”

“谢谢，包工！”这个时候大家才对包包露出和气的笑容，不过转眼又和小林打成一片了。

结果小林要在设计部多留一会儿，说是交流。包包只好自己抱着样品回部里。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阳光透过窗帘，有气无力地撒在室内，把空气里的缕缕灰尘都照亮了，像是给房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要不是电脑的指示灯忽闪忽闪地发亮，这个空间里的时间都几乎像是凝固了，充满着一股超现实的梦幻感，无声无息。

“前辈有事离开了吗？”包包喃喃自语着，把样品放在旁边的铁架子上。

忽然，一阵孤独寂寞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些年来，包包一直都和前辈同舟共济。虽然两个人都忙着跑生产线、出差，但是每当回到办公室能够相遇之时，还是令人心生宽慰。感觉工作再苦再累，还是有人和自己一样，一起拼搏。

可惜前辈要走了。

前辈一走，质量部干实事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这滋味如同在一场惊天动地的阵地战当中，敌人的炮火越发猛烈。包包捂着自己粗糙的钢盔，握着一把步枪，和仅存的一名战友并肩奋战。敌人一发炮弹打过来，“轰”地一声炸响在壕沟里……

战友浑身是血，命不久矣。

包包跪在一旁，呼喊着，“别死！不然我就一个人了！”

战友哆嗦着摸着口袋，把一个信封塞在包包手里，“包烨……我不行了，这是最后的D费……你一个人也要坚守阵地……！嗝！”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神圣的责任啊，沉重的负担啊！质量部最后的希望啊！

包包有点怀念过去五年平平淡淡的日子了。她的位子一直都在前辈的身后，抬头就能看到前辈的身影，自己却也像是追随在后面的后辈一样，默默地、默默地……

……有点喜欢他？

“欸！”包包自顾自地惊叫一声。

不会吧？之前五年明明都没有这股冲动，为什么眼看前辈要走了，就冒出了这种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包包望向前辈的座位，想象着他的样貌，就连那一头乱糟糟、油腻腻的头发看上去都变得帅气起来了。平日里趴在桌子上的身姿似乎变得越来越魁梧，越来越高大。就连前辈那随意拖沓的口音竟然也像是充满着岁月沧桑的成熟风韵……

“小包！”

一阵喊叫在身后响起来。

包包一回头，原来是龙头房师傅啊。

“老部长，什么事？”

“张总要开会了，你快点去参加。这次会议蛮重要的。”龙头房老师傅慢悠悠地晃几晃几走着。

他不用去，毕竟他也是老资格了。真要论起来，张总也得跟他称兄道弟的，更何况，人家是有两千万龙头房的人，那点破出勤费还看不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