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鼠温驯地微微低下了头，任由欧丽将清水淋在了它的头上。

它还能视物的那只眼睛，却始终睁开着。

它的视线在手术室中不断地飘移，最终停留在了手术台的肥腩哥脸上。

肥腩哥的双眼也圆睁着。

他看着它头上的辣椒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艾医生从灰鼠的身后，缓缓地向它靠近。

他的手轻轻地摸在了灰鼠的头上。

灰鼠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艾医生用棉签，轻轻拂拭着灰鼠头上的辣椒油。

他手中那个红色的指环慢慢变化着，露出了一根锐利的长针。

艾医生手持着长针，缓缓地朝着灰鼠的脖子后方刺去。

灰鼠只剩下一只眼睛视物，这里又是它视线的死角。

按理说，艾医生的动作，它是绝对没有办法发现的。

可是就在这一个瞬间，灰鼠的眼睛却突然眯起，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它吱叫一声，猛然暴起，一下子将艾医生撞翻在地。

听到它的叫声，那只黑鼠也窜了过来，挡在它的身前。

两只巨鼠背靠背聚在了一起，摆出了一副防御的架势。

“怎么了？”欧丽怒喝一声。

她扭头望向手术台上肥腩哥的双眼，转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没想到那只灰鼠的视力居然会这么好。

肥腩哥的眼睛，就像一面小小的镜子，准确地将灰鼠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映入了它的眼中。

灰鼠观察到艾医生手中的长针，知道他意图不轨，自然不愿意乖乖束手就擒。

两只巨鼠虽然充满了戒备，却并没有选择离开。

大概它们也知道，离开了这里，没有人帮它们处理伤患，它们会很麻烦。

特别是那只黑鼠，双眼都被辣椒油泼中，灼伤得比较厉害。

如果不赶紧治疗的话，它有可能会失去视力。

一只失去视力的老鼠，哪怕体型再大，在黑暗中也会沦为别人的猎物。

“你们不要怕……没事的，我们只是帮你们治疗而已……”欧丽望着灰鼠，柔声说道。

灰鼠盯着欧丽，突然开口了，有些干涩地说道：

“尼……骗……窝……”

它的发音并不是很准确，看起来很少跟人开口交流过。

不过言语中大概的意思，还是能够听懂。

“你会说话？”欧丽惊诧地叫道。

虽然由于暗菟丝的关系，他们和这些巨鼠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欧丽一直庆幸，自己能够找到这些黑暗中的得力伙伴。

不过欧丽一直都把它们当成自己豢养的宠物。

从来没有想过，这只灰鼠竟然说话了。

在这一刻，欧丽也意识到，必须将对方当做对等的智慧生物来看待了。

艾医生却轻轻咬动着嘴唇。

这只灰鼠既然真的有智慧。

为什么它会这么狠心，对着小艾下手呢？

我们真的能够，把它当成和我们一样的生物吗？

手术台上的肥腩哥，脸上却依旧是一片的惘然。

他看了看欧丽，又看了看两只巨鼠，歪了歪脑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尼……想……干什么？”灰鼠盯着欧丽，眼神中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缓缓地问道。

欧丽的双眼，却猛然绽放出了亮光。

在那只灰鼠的身上，她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熟悉的气息。

欧丽坦然道：“我想……我想把你们变成我的同伴……”

“同……伴？”灰鼠的眼神中闪过怀疑。

“没错……是同伴，小老鼠……想跟我一样变强么？想跟我一样……把这个世界踩在脚下吗？”

欧丽桀桀笑着，她手中那个红色的指环闪动着，猛然变成了一条游动的蛇形藤体。

那条红藤缠绕在她的身上，不断地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刀、枪、剑、戟、斧……每一样，都闪现着危险的气息。

“你别看它现在还很弱小，随着同伴的不断增加……它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能够变成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欧丽迷恋地望着在身上游动的那条红藤，就像看着一个生死不渝的伙伴。

“坏处……呢？”

不得不承认，这只灰鼠非常地聪明。

只是跟欧丽聊了几句，它口里的话已经流畅了许多。

“我不认为……有任何的坏处。”

欧丽桀桀笑着：“如果真的要说有坏处，那就是它会把往日那个懦弱的、犹豫不决的你埋葬掉。它会把你所有坏的、不好的东西都留在过去，剩下一个全新的、无比强大的你。”

暗菟丝的自私和贪婪，会让它的所有宿主，都慢慢呈现出一种积极进取的、想要掌控一切的状态。

对于这一点，欧丽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她活了将近三十年，由于身体肥胖造成的自卑懦弱，一直伴随着她。

直到被暗菟丝寄生，她才体会到一种全新的人生。

在接触了新的生活之后，欧丽已经不愿意回到原来的模样了。

灰鼠的眼睛，却也慢慢亮了起来。

在很多方面，其实它也跟欧丽很像。

灰先生孕育了它，对它却算不得太好。

这个背井离乡的穿越者，经常不眠不休地疯狂试验，只是为了创造一些跟它一模一样的同伴。

灰鼠拥有了理智，却经常因为身上蕴含着的野性，被灰先生疯狂毒打。

“你这个白痴弱智，为什么总控制不住自己，你想跟你的那些同伴一起，在黑暗中吃垃圾吗？”

灰先生一边挥动着鞭子，一边痛哭流涕。

灰鼠其实很聪明，却一直没能做好。

它拼命地反思着自己，想让灰先生更高兴一些。

直到有一天，灰先生的实验室没有锁门，灰鼠好奇地跑了进去。

望着泡在浑浊液体中的那些同类，望着几乎一个坑道试验失败后被遗弃的老鼠尸体，灰鼠的世界崩塌了。

也就在那一天，灰鼠带着那两只黑鼠逃了出来。

它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刚刚开启的智慧，根本没办法指引，它今后的何去何从。

它遇上了欧丽，本能地亲近着她，让她像宠物一样豢养着。

一直到此刻，灰鼠终于明白……它到底想要什么了。

它想要变强。

变得比身边所有的人类，比那个灰先生都更强。

它的鼠生，要由它自己掌控。

它命由它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