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浑身一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右手马上摸向了腰间的利刃。

面包车里有两排座，第二排座位后面到车尾还有一些空间，周宁搬出来的东西都塞在这里，而这个人也正是蹲在这个空间里，他面对着第二排座位与车身形成的角落，背对着自己，蹲得很低，缩着脖子低着头，那姿势就像在寻找掉在车里的一个硬币。

周宁掀开后门是有响声的，但蹲在那里的人似乎毫无觉察，除了身体规律地微微上下抖动，一点其它的举动也没有。

周宁头发都乍起来了。

“谁？！”周宁无声地又后退了几步，终于喊出了一声，虽然这一嗓子的声音不大，但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一嗓子上了。

那人的抖动稍稍停了一下，但不超过三秒钟，他又开始抖动了起来，那架势就像一个人看电影时悠闲地抖腿。

从背影上看这不是餐厅里出现过的任何人，他穿着长袖外套，从后面看，这件外套似乎不太干净，他后脑勺的头发也比较凌乱。

有那么一瞬间，周宁有种想回头就跑的冲动，但他拼命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喂！你是谁！”

周宁又喊了第二遍，他已经握住了腰里的刀把，随时准备着把利刃拔出来与这个不速之客拼命。

那人悠闲的抖动终于停止了，他好像刚刚听见有人叫他，慢慢地向右转身，几秒钟之后缓缓地回过了头。

周围静悄悄的，周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特别怕那个脑袋正面是一张烂掉的脸，更怕像丧尸电影里一样突然从嘴里伸出一个长长的触手，他悄无声息地把刀拔出来了。

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恐怖的场景，那张脸很脏，仿佛脸的主人在煤堆里打过滚，头上是一堆乱糟糟的脏发，整个脑袋上就那两个黑乎乎的眼珠看起来干净一些。

这是个典型的乞丐形象，此外他也是周宁在餐厅以外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

周宁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活人，而且还是陌生人，他先是一阵意外，随后马上开始紧张地盘算，如果对方面露凶相突然朝自己扑过来，自己就毫不手软地给他一刀。

那人把身体转了过来，但还是闲闲地蹲着，既没有站起身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他抬头直直地盯着周宁，忽然咧开嘴笑了，他的牙还挺白。

周宁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想要看穿这张笑脸背后的图谋，但他看了十几秒，那张脏兮兮的笑脸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是个疯子？

周宁狐疑着把手中的刀背到身后，精神上丝毫不敢松懈，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的两只手，他两手攥着空拳，没有拿什么凶器。

周宁和他对峙着，谁都没说话，过了差不多一分钟，这个脏兮兮的人突然蹲着向前挪了两步，然后用手撑着身体，从车上跳了下来。

周宁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跳下来之后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抬头看了看周宁，呲牙笑了笑。

他穿着一条蓝色的裤子，裤子上粘着不少泥土，裤腿刮得破破烂烂，他用手拎了拎两条裤腿，就地坐下了，后背正好靠在面包车的尾部，坐到地上之前还用手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像是擦去凳子上的灰尘。

很难相信这样的动作会是装出来的，至少周宁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他坐下之后看着周宁，用手在旁边的地上拍了拍，像是给周宁让座。

这一下周宁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想了想，没有过去，而是与对方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俯下身，试探性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句话明显比“你是谁”有效果，这个人竟然开口说话了：“干活啊！”

他竟然回答了，虽然语气还是不太正常。

这个人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周宁心里想着，嘴上继续问道：“干什么活？你从哪来？”

“绝密工程，保密！”对方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扔出了这几个字。

这个人似乎精神不正常，周宁皱起了眉头，他注意到这个人的口袋瘪瘪的，应该不会突然从里面拽出什么凶器袭击自己，地上连砖头也没有，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威胁。

他已经确定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蹲下身，又问道：“这里没有别人，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好么？”

对方一下一下机械地点着头，嘴里却叫道：“跑了！不跑不行！都得跑哇！”说完他开始戒备地左顾右盼，似乎怕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

“谁跑了，跑去哪儿？”周宁耐心地套着他的话。

“我啊！我跑了，不是跑，是快点儿走！”他说着摆动着双臂，做出小跑的动作。

看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周宁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但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周宁把手中的刀归了鞘，蹲在他的面前问：“你吃饭了吗？”

“不去，不去，忙。”

“忙什么？”

“绝密工程，加压，减压……保密！”

“为什么保密？”

“都知道不就完了吗？”

“为什么完了？”

“都说了保密啊！”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去，忙，加压，保密！不能问！”

对话陷入死循环了。

他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城市里会不会还有别人？为什么唯独他在这里游荡？

周宁正想着，突然这个疯子的身体猛地向前倾，伸出手从周宁的口袋里抽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欢天喜地的挥舞着手里的东西，嘴里喊道：“好东西，找到了，找到了！”

周宁一愣，随即一捂口袋，是自己的手机！脑袋顿时“嗡”了一声。

疯子拿着自己的手机向远处一边小跑着一边低头摆弄，周宁的额头霎时间渗出了一滴冷汗，现在手机可不是随便拿着玩的，只要发出gg的指令自己就完了！

周宁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劈手夺过了手机，拿在手上一看，魂魄这才归了窍，疯子根本解不开手机的密码，他用快捷键打开了无需密码的照相机，似乎在拍摄眼前的风景。

周宁这才长出一口气，这样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他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疯子再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现在没心思跟他玩，不管这个疯子是谁，既然问不出什么，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摆脱他，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住在哪里，谁知道他会不会缠上自己，或者在附近招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顾不上疯子的身上脏，架着他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把他弄到了建材商店的屋里，疯子没有反抗。

他原本想把疯子锁在屋里，但突然想到那样他会饿死，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周宁指着建材商店的后门，对疯子说：“那扇门后面有好东西，你过去看看。”

疯子迟钝地看着周宁，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口中喃喃道：“好东西？”

“对，好东西，过去看看。”

疯子又迟疑地看了周宁几眼，终于慢腾腾地向后门挪动，周宁见他没有回头，赶紧出了建材商店，把蔬菜扔上面包车，关上车门，随后迅速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面包车上路了，开出几十米之后，周宁通过后视镜看见那个疯子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他站在门口正向自己的面包车招手，同时别扭地小跑着追来。

周宁略一犹豫，猛地一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向相反的方向开，他不想让疯子知道自己所处的方位，万一他真的鬼使神差摸过去怎么办？

疯子被车越甩越远，最后失望地停下了脚步。

周宁在路口转了弯，疯子终于在视线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