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娜听到陆西恩的答复，显得十分意外和慌乱。

“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拉娜连忙说：“我会好好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要是嫌我帮不上忙，就把我当仆人好了。我可以帮你做一些琐碎的杂务……”

“我不需要。”陆西恩打断拉娜的话。

拉娜窘红了脸。显然拉娜是在请求跟随陆西恩，却被陆西恩无情拒绝了。拉娜还站在那里看向陆西恩，或许是还没法接受现实，也可能是期盼陆西恩回心转意。但陆西恩面无表情啜着杯中的酒，看都没看她一眼。

拉娜呆站好一会儿，维尔看了都不禁对她感到怜悯。终于拉娜对陆西恩草草鞠了一躬，什么话也没说就快步走开了。遭到这样断然拒绝，想必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陆西恩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依然是木然的神情。维尔刚才还对他有一点同类的感觉，现在则荡然无存了。维尔可没法想象自己会对别人这样残酷，如此罔顾他人的感受。陆西恩到底是性格少根筋，还是因为他本性傲慢？难道说他讨厌拉娜？

这一幕自然也被埃布尔看在眼里。他啧啧摇头：“太可惜了，多让人心疼的孩子呀。这样可爱动人的女孩子，当成女仆百依百顺在身边使唤，想想都让人骨头酥了。”

维尔看向大厅的拉娜。她回到同伴的身边，对其他人的搭话报以附和的微笑。但她的表情还很呆滞，显然感情上还没缓过来。

埃布尔又对陆西恩说道：“不过，对你来说确实不适合帮带新人。我得委托你到危险的地方去，带上不成熟的人只会拖后腿。”

埃布尔说完别有用意地看向维尔。他的意思可能是维尔和陆西恩不同，应该主动帮带新人。无论如何，维尔现在对埃布尔的暗示只有反感。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能打扰一下吗，维尔前辈？”

维尔转过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根据装扮判断应该是训练生的一员。

这个女孩紧张的姿态让人见了都不禁为她捏把汗。她的两只手掌紧紧绞在一起，视线沉重得仿佛绑上了千斤石头完全抬不起来，挺得笔直的双腿竟瑟瑟发抖起来。

女孩正面对着维尔，毫无疑问是在对他说话。于是维尔询问：“有事吗？”

“请问能让我做你的随从吗？”女孩脱口而出。

这话她可能在内心练上许多遍了，所以说得很连贯；但是由于紧张，她声音太抖语速太快，再加上过于出乎意料，导致维尔一时间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维尔条件反射地询问了。

女孩涨红了脸，深深埋着头。她张张嘴，却实在没有勇气再开口了。维尔不禁有一种负罪感。

“不好意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你是说要做我的随从，是吗？”

女孩拼命点了点头。

“你是今年的毕业生吗？”

听了维尔的问话，女孩又点了点头，但她的脸更红了。

维尔在餐厅经常见到训练生，大部分人他都眼熟了，唯独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印象。她看起来平平无奇，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过度腼腆的个性。可能她习惯于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所以很难被注意到。

维尔好奇的是这样害羞的人为什么会鼓起勇气拜托别人。新人们又不一定要请求前辈，他们可以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和同届新人组队。

对于这名女孩来说，请求他人实在过于艰难。她瘦小的身子在维尔面前不停发抖，从旁人视角看可能还以为维尔在训斥女孩。维尔不禁看向四周，怀疑女孩是不是被逼迫做了惩罚游戏。

但是并没有类似的迹象，大厅里她的同龄人看过来的表情同样意外。维尔拖延回复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十分的折磨。任谁看了都会对她深感怜悯。

“嗯、当然了，”于是维尔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荣幸。”

“真的吗？您愿意吗？”女孩终于抬起头来，满脸写着惊讶。

“是的。”实际上维尔已经有些后悔了，但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否则对这女孩也太残酷了。

女孩红着脸，对维尔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脚步不稳地跑开了。她连自我介绍都没说。

维尔头脑有点懵，短短几分钟莫名其妙就收了个随从。原本他是打算尽可能拒绝这类请求的。他自己还差不多是个新人，帮带别人太勉强了。

他也很快意识到随意许下允诺给自己带来的后果。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得承担起责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自由地独来独往。这让维尔更觉得后悔起来。

“她叫蕾妮，性格腼腆但十分乖巧。”埃布尔对维尔挤眉弄眼：“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呀，不是吗？”

维尔喝自己的酒，理都不想理这个死胖子。

宴会顺利进行，那十几个新人冒险者大多也决定了去处。众人还在热烈交流，伯爵因为事忙提前退场了，但很多前辈还在，维尔也不好意思先行离开。

在位子上坐久了身子发麻，维尔便也起身走动。他走去对吉姆说了些客套的庆祝，听其他冒险者谈了些话，中间还和堡垒波顿聊了几句。

“我听埃布尔提过，他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新人。”波顿说。

很有意思，不一定强大。维尔客套回应：“波顿先生是我第一个见到的黑檀冒险者，我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波顿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维尔的肩膀。他的手掌力道很沉。

应酬过前辈后，维尔可以考虑离场了。他向宴会厅的门靠近，无意听见吉姆和拉娜在门口的谈话。

“你现在想加入我的小队？”这是吉姆的声音：“不考虑攀附更强大的人吗？”

“我被拒绝过了，不可能再找其他前辈。”拉娜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样对别的前辈太不尊重了。”

“所以就来找我？呵呵，你找丹尼斯都比找我合适。”

“丹尼斯不可能接受我的。他只挑自己认同的人组队。”

“那我这边就是回收废品了？”

拉娜沉默了好一会儿。维尔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拉娜显得很克制：“我总能找到地方去。”

“等等。”吉姆稍微提高了音量：“我可没说不行。不过你要明白，既然我是队长，我就不打算跟你们玩友善的抱团游戏。如果你成为冒险者以后还没有独立的觉悟，最后也只会拖团队后腿。”

“这我早就明白。”拉娜有些气恼。

“哼。那我们等着瞧。”

看来拉娜顺利进入吉姆小队了。维尔不知道个性不合的人要怎么合作，但他们自己应该能找到共存之道。

第二天，逗留公会的冒险者们纷纷启程，四散去往各地。

维尔既然接受了新人的请求，就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首先他去餐厅找到名为蕾妮的新人。

蕾妮和自己的同伴们在一起，或者说跟随着同伴。她对距离的把握十分精妙，既不会远离到让人觉得她格格不入，又保持恰当的距离使得自己不会受到太多关注。再加上她配合气氛做的表情和偶尔的出声附和，她的存在感自然而然稀释到人群之中。

难怪维尔对她没什么印象。大部分群体都有这样的边缘人物，他们很少参与到交流之中，却能完美融入所在的群体。

维尔走到蕾妮面前。她见到维尔过来变得拘谨起来。

“你叫蕾妮是吗？我们该做点正事了。”

蕾妮点点头。同伴热情地向她道别，有人还给她大声鼓劲。蕾妮羞涩地点头回应，然后跟在维尔后面离开了餐厅。

维尔带蕾妮走向二楼的休息室。路上维尔搭话：“你在训练营呆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了。”蕾妮的声音很低。

“两年时间算长吗？”

“算是一般。”见维尔还有些疑惑，蕾妮赶紧补充说：“有人快的只用一年，也有人呆了三四年。”

“你家乡在附近吗？”

“不是。在艾克米尔。”

艾克米尔区是东南边的公爵领，距离这里还挺远的。

“你是几岁来的炉心城？”

“十五岁。”

也就是说蕾妮现在差不多十七岁。居然比维尔年纪大一点。

“是吗。我也正好十七岁。”维尔稍微撒了谎。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休息室。维尔去查看墙上的委托，蕾妮就站在身后。

“你随便找地方坐下吧。我先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委托。”

蕾妮这才走到最近的位子坐下。她的坐姿同样毕恭毕敬。

“你有擅长什么技能吗？”维尔问蕾妮。

“不、没有……就会训练营的一些基础。”

毕竟是没有试炼没有徽章的纯新人，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

“你觉得什么样的任务适合自己？”维尔又问

“抱歉、我也不清楚……”

“那你希望做什么样的任务？一开始还是轻松点比较好吧？”

“随便……前辈来决定就好了。”蕾妮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看起来蕾妮毫无想法。本来维尔是想多征询她的意见，虽然他们是帮带的关系，但维尔更想把她看作普通的队友。现状看来并不能如愿。

“那就试试这个素材收集的委托？报酬只有五百个达里克，不过委托人就在炉心城不需要长途跋涉。任务应该也算简单。”

“前辈决定就行了。”蕾妮依然是这样的回答。

“那你还有其它事吗？有空的话今天就可以去找委托人了。”

“当然了、没问题。”

他们约好在庭院见面，然后各自回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