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建立新的评估体系。就算不依靠智者，同样可以进行冒险者评估。”迪莉莎回答。

维尔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分会自行评估？这就难免不同地方的标准存在差异。而且这种权力的扩大和分散免不了滋生腐败和职权滥用。有的人可能兢兢业业得不到评价，有的人可能靠讨好谄媚平步青云。有些人在你们的体系里面满足了权力欲望，但更多人将会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说得太夸张了。你不能只看事情的反面，成立分会还是有许多积极意义的。至少在分会制度下冒险者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不是吗？”

“如果是这种委曲求全的安定，我宁愿四处奔波。在所有的大道理之前，我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强迫他人服从的制度。”

“太让人失望了。我还以为你能理解的。”迪莉莎摇摇头，低下了头。

维尔忽然发觉两人之间的温馨气氛已经荡然无存。迪莉莎低着头默默喝酒，消极的氛围笼罩在她身边。

维尔产生一丝想要道歉的想法，但这种想法马上被自己内心的不满淹没。他便也一言不发，把头转去看其他酒客。

离开酒馆后两人依然沉默着。

迪莉莎穿着裙子走得不快，她眼睛看着前方，神情似乎陷入沉思。维尔走在她的身侧，同样正在思考。

维尔想的是迪莉莎说的分会制度。不管他怎么考虑，始终无法摆脱对这种制度的反感。

这个方案确实实现了贾斯特想要的加强管理层权力的目标。把冒险者束缚在分会里，上层的指令就能轻易传达给每个冒险者，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等待冒险者回归才能联系上。

但对于被束缚的冒险者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如果分会的管理者刚正不阿，那还算可以；如果管理者作威作福，分会也会变得乌烟瘴气；而如果管理者是埃德，那么像维尔这样的人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冒险者原来应该是自由的象征，但要是贾斯特实现了他的改革，冒险者就会变成卫兵、小吏那样受制于人的存在。维尔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自己感觉冒险者似乎失去了其意义。

走回到公会，城堡里的冒险者们还在欢度节日。维尔没有心情加入其中，他只想回自己房间。

维尔不知道该怎么和迪莉莎道别。白天他们确实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但那似乎已经被毁掉了。

迪莉莎忽然握住了维尔的手。她对维尔笑了笑，虽然不像舞会时那样开朗，却也足够驱散维尔心里的阴霾。

维尔回握她的手作为回应。和迪莉莎分别后，手里还留有她的温度。

神惠日过后，迪莉莎更加繁忙了。她整天都和贾斯特、埃德等人呆在一起，忙于制订改革的方案。

维尔和蕾妮又去了几趟雾漫森林。蕾妮的实力大有长进，她越来越熟练地使用盾牌防御或攻击，用剑终结的技能也得心应手。每次出去她一个人都能解决两三成甚至更多的敌人。

但维尔从蕾妮的战斗中看到了局限。对于蕾妮来说可能是致命的缺陷。

“或许你该摆脱对盾牌的依赖，多用脚步来周旋。”维尔对蕾妮说。

“我是照着前辈学的，你不也一直使用盾牌吗？”

“我们的力量等级不一样。对手是弱小的哥布林还好，看起来你的战斗没有问题。可要是换成其它力量强大的魔兽，你的格挡、盾击起到的作用就微乎其微。我在面对大型魔兽的时候使用盾牌已经颇为吃力了，你的力量比我还要弱上许多。如果和哥布林战斗时养成了过于依赖盾牌的习惯，那换成其它魔兽你可能来不及适应，就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就是女性冒险者的局限，她们的力量天生不如男性。所以像迪莉莎、夏莉这样女冒险者都掌握了灵活的脚步，提高自己的敏捷来弥补力量的缺陷。

蕾妮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维尔就看到她更多地利用脚步，虽然消灭哥布林的效率比不上之前，但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提高自己而不是解决当前的敌人。

天气逐渐转冷，炉心城还下起雪来。这样的环境已经不再适合外出工作，维尔和蕾妮也终止了对哥布林的讨伐。

大白天城堡里就聚集了许多人。天气冷大多数人都懒得下山，公会的餐厅变得热闹无比。冒险者不像其它天职的平民有缝补或是修造工具的杂活可以干，入冬后他们一整天只是坐着喝酒闲侃，于是餐厅进了大量的酒进行有偿提供。

在城堡维尔主要和吉姆、蕾妮等新人呆在一起，吉姆不久前刚带着小队回来过冬，蕾妮也不像以前那样敬畏维尔。这个冬天维尔和许多年龄相近的新人冒险者熟稔起来，他们已经不把维尔当成高高在上的前辈，喝酒喝得痛快时几乎无话不谈。

维尔一直想和迪莉莎再聊聊，但她看起来没有空闲的时候，即便吃饭时也一直和改革派的人呆在一起。而维尔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改革派的对立面，他不方便当着这些人的面找迪莉莎说话。

眼看神惠日过了快一个月了，他和迪莉莎都没再正经说话，维尔心里有了一丝焦躁。

从舞会的情形来看，两人之间本应该超过了一般的朋友关系。但之后的不欢而散使得事情变得复杂，维尔不知道迪莉莎现在是怎么想的。

维尔觉得，如果自己有心和迪莉莎发展进一步关系的话，作为男方他有主动的义务。于是他便不再顾及改革派的眼光，在他们用餐时主动过去找迪莉莎说话。

“最近有空吗？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聊。”维尔对迪莉莎说。

贾斯特等人看向维尔的目光带着不满。但维尔只盯着迪莉莎，没有对他们撇上一眼。

迪莉莎笑了笑。

“好的。晚上在这里等我好吗？我们久违地去一次酒馆吧？”

维尔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走回到吉姆等人身边后，吉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你和迪莉莎的传言是真的。”吉姆说：“希望你的运气比我好。”

“前辈真让人羡慕。”拉娜则说。

维尔简单应付几句。他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用过晚餐的冒险者们开怀畅饮大声喧哗，餐厅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分。

迪莉莎迟迟没来。改革派的其他核心人员也没有露面。他们可能是在忙着商讨方案，所以连饭都顾不上吃。

维尔这样说服自己。

天色越来越晚。餐厅的热闹依旧，但再晚一会人们可能就要散去休息了。

迪莉莎终于露面了，她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抱歉、今天开会开得太晚了，我刚刚才从会议室出来。”迪莉莎急忙对维尔说。

“没关系。我坐在温暖的火炉边喝酒，远没有你那么辛苦。”

维尔知道迟到不是迪莉莎的错，应该归咎在贾斯特、埃德等人身上，他白天邀约的时候被这些人看在眼里。他们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迪莉莎，所以想方设法使绊子。维尔心里有怨气，那也是针对那几个改革派核心的。

“那我们走吧？”

维尔点点头。他们往餐厅外走，遇上了正要进来的贾斯特等人。

“这么晚还要出去吗？”贾斯特语气冰冷。

“都已经约好了。”迪莉莎笑着回答。

贾斯特用眼角扫了维尔一眼，其中的不屑意味让维尔感到不爽，他内心不知不觉间腾起了火气。

“我们明天见。”迪莉莎对贾斯特说完便走开了，维尔跟了上去。

外面很冷，地上积了一层雪。他们去马厩牵马，骑马往山下走。

白雪映照星光使得路面并不阴暗，不过地面湿滑他们得小心翼翼。进了城后，两边楼房透出来的烛光让夜晚没那么寂寞。

迪莉莎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屋舍。

“你不觉得晚上的城镇很温馨吗？”

维尔也看向街边的房子：“好像是的。”

“因为人们都已经回到家中。看着一户户的灯光总让人浮想联翩。”迪莉莎微笑说。

“想到什么了？”

“当然是幻想房子里的生活了。每座房子架构不同，住着的人也不一样，他们的生活、感情也各有特点。看到窗户透出来的灯光，你不会忍不住想象里面人生活的样子吗？他们围着火炉谈论白天的经历，聊邻居的八卦事；或者是享用一块攒下来的腊肉，母亲把食物切分开传给孩子和丈夫。这样幻想着，就好像自己进入了这些家庭中成为了里面的一员。黑夜正刮着寒风，却被一座座的房屋隔在外面；房屋里面灯光摇曳，人们不知外面的寒冷，感受着各自的温馨。这不是十分美好吗？”

这时旁边的一间屋子传出小孩子的哭嚎以及家长的痛斥。维尔不禁笑出声：“确实挺美好的。”

迪莉莎侧耳听了一会儿：“你可别见怪，我其实觉得这一幕也挺暖人心的。”

“小孩子被打屁股也是？”

“是的。”迪莉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起来确实奇怪。但这也是家庭的一部分不是吗？”

“我要是那个被揍的小孩，现在肯定恨不得冲出屋子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酒馆。虽然天色已晚，冬天的酒馆里还是有不少人，燃烧的壁炉和拥挤的酒客使得里面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