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顶着一双鱼泡眼起来,三娘仍然充满了信心。没有赏银木有关系,我还有工资,这也不算太坏。
做了月余,终于到了结工资的大日子,那日三娘喜滋滋的,已经想好了一两银子该怎么分配。首先,得买点儿东西感谢黄大娘,关键时刻是她将房间分了我一个角,避免了睡大通铺的尴尬。其次,得买点儿小玩意和零嘴儿送给芍药姐姐和伙房里的小伙伴们。只要一丢丢细绢,便可以叠一朵漂亮贵气的玫瑰花送给芍药,感谢她平日里的照拂,一些零嘴儿便和小伙伴们一起唠嗑,增进友谊,八卦八卦。剩下的,通通存起来!
小伙伴们大约是怜惜我的身世,看我的眼中充满了同情。他们还是善良的,才过了月余,我们便已经架起了友谊的桥梁。
账房先生垂垂老矣,慢悠悠的拨着算盘,这样简单明了的支出,还要算个毛呀。老先生摸了一把只剩几根的花白胡须,“唔”了一声,颤颤巍巍的打开箱子,摸出了一串三百文铜钱递将给我。
三娘望着这串铜钱,表示不解。
“您是不是算错了?我的月例银子是一两啊!”
“没有算错,小伙子,你可不要怀疑老朽的业务水平,我当账房都四十余年了。”他伸出四根手指,无比肯定。
这业务水平精不精通我不晓得,眼神不好使倒是肯定的。我明明是个小丫头,哪里是个小伙子了?
“老先生,您再帮我看看,才三百文绝对不可能。”三娘颠起脚尖,往他帐薄上看去,身后的活计们同情地看着我。
账房先生抬起眼睛瞟了一眼,“新来的?”
“是呀。”
他一脸了然,推过算盘算给我看“你的跑堂衣裳300文,住宿200文,饭食免费,十四日打碎了碟子两只,酒瓶一对儿,折合300文,这月工资剩了200文,再加上每月的赏钱100文,统共300文错不了!”
特么这是一家黑店!这得干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到一百两银子?怪不得小伙伴们看着我一脸的同情,原来我们都是这丽来的笼中鸟,我这刚来的鸟太笨,还想着恢复自由。
多说无益,三娘拿着这到手的三百文浑噩噩的出了账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都变成了蚀骨的毒药,太压抑了,三娘多想上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添砖加瓦。
双髻丫环见三娘手中拿着的铜板,不屑的转过脸去,发出一声轻哼,唱着小曲脚步轻快的擦肩而过。三娘低下头去,只得苦笑。
大家都是底层劳动人民,伙房的劳动人民居然被姑娘的劳动人民给鄙视了。都是服务业,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还是怜儿姑娘的婢女好,温柔又和气。不像这货,跟螃蟹似的眼睛长到天上,就差八只脚横着走了。
银子太少,原先的计划打了水漂,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绢花是做不了了,干脆买点红枣,给芍药姐姐补气,给自己加血。
三娘提步往住处走去,下得船仓,远远见得狗蛋儿等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盒子蜜饯,嘴角含着微笑。
这是我的第二烦恼事。
三娘今年已经十三了,按照夏朝的标准,十三已经可以嫁为人妇。跟三娘同屋的黄大娘,十六时儿女都成双了。
黄大娘也是个苦命人。夫家世世代代打渔为生,儿子打渔,女儿上岸嫁了农家。一场祸事丈夫儿子尽数折了,只余狗蛋儿这个遗腹子。他娘千辛万苦生下了他,孤儿寡母的却护不住自家的产业。两个女人家并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只得将渔船便宜转手了,上得岸来讨生活。媳妇儿在秀坊里穿针引线,黄大娘则被老主顾丽来聘了伙房滴干活。
拉拉扯扯狗蛋儿也在丽来做了窝,干脆签了死契,只待做不动了便可功成身退。
自打三娘与黄大娘睡做一屋,偶尔也与狗蛋儿打了照面。青葱少年,情窦初开,他觉得贝贝非常不一样。三娘在丽来唤自己贝贝。
至于哪儿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可能是那朴实无华的屌丝气质,或许是阴暗船梯里的一个回眸。
“你回来了!”狗蛋儿笑得眼睛都冒着光,“这个,我新发了月例,买来送你尝尝。”他将手中的蜜饯递送给我,眼睛看着脚尖。
纸包包着的蜜饯看着很是新鲜,纸上都没有很多褶皱,买它的人定是小心翼翼保存的。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三娘真不敢接受。
“谢谢你,我”才吐出几个字,不远处便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我们去外面说吧。”言罢,三娘便折返了身子,往船仓外走去。
兜兜转转,在船尾站定。这儿人少,堆了些许杂物,平常人等均不过来,是个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好去处。
三娘咽了咽口水,直视狗蛋儿的眼睛。这双眼睛青涩,干净,眼珠极黑,长在女孩儿身上必定好看。
他被三娘直愣愣的眼神盯着,害羞的笑了。爱情啊,这磨人的小妖精。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不能接受。”
狗蛋儿沉默了,捏着手中的蜜饯纸包,复又抬头:“贝贝,你是嫌弃我没有银子吗?”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