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安起了个大早,一头钻到库房里,望着一箱箱的铜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在库房里不停踱步,兴奋的看着它们。
我的!
都是我的!
啊哈哈……
他把木箱挨个打开,抚摸着铜钱,斑驳的铜锈,好像都漾着香气。
不对!
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紧张的将箱盖合上。
若是不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些钱财,恐怕也是留不住的,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大唐的治安可比不得现代,这几日,他在长安城大张旗鼓的宣传活动,知道他有钱的人越来越多。
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有人生了歹心。
若是上门行抢,就凭家里的这几个小厮,可是抵挡不住。
得赶紧找些可靠的人,看家护院才行。
要不然,这些钱财就不是钱,而是灾祸。
不过,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昨天芙蓉提供的线索十分有用,城外的菰苗长出了黑乎乎的东西,如果他猜想的没错,那就是感染了黑霉菌造成的。
如果真是这样,现在都已经四月底了,必须尽早开始选种育苗,晚了就来不及了。
或许,幸运的话,还可以找到早发的茭白植株,采几棵回来,给大家烧菜吃。
不过,这只是一种期待。
大唐这时的菰,即便感染了黑霉病,长出了茭白,也不一定是鲜嫩可口的肉质茎。
出现灰茭的可能性很高。
所谓灰茭,就是茭白内部长出了灰黑的霉点,根本无法食用。
但甭管沈安是如何估计的,房遗爱这里,可算是把这小菜惦记上了。
为了劝说不让他跟着,沈安只得祭出美食诱惑,这才把他安抚住。
沿着笔直的朱雀大街行进,出了城门,周遭的气氛立刻就萧条起来。
即便是天下第一的长安城,常住居民也都是聚居在城里,城外也一样是荒芜寂寥,根本没有多少住家。
到处都是田野荒滩,村镇零零散散。
其实,别说是郊外了,就是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之中,兴盛与否,也有个高低不同。
距离皇城越近,人气就越旺,买卖兴隆,人口密集。
想找个立锥之地都难,可要是距离皇城远的那些靠边的里坊,就算是朝廷有意发展经略,很多时候也是力有不逮,根本发展不起来。
于是,当沈安走出这道城门的时候,这才看到了长安城的另一幅面貌。
土鸡、黄兔随处可见,阡陌纵横,到处都是农人忙碌的身影。
与山野村寨根本没有多大差别。
一墙之隔,城里城外,居然是完全不同的两副图景。
沈安坐在马车上,看着秀美的山间景色从眼前掠过,不禁感慨万千。
还没走多长时间,芙蓉就坐不住了。
她本就是个小丫鬟,平日里,哪有坐车的机会。
要不是沈安还要同行,她宁可走着来。
其实,速度也不慢的。
在大唐这个年代,长安城的水系网还很发达,号称八水绕长安。
不止城中水网遍布,就连城外也到处可见水洼、沼泽。
菰这种植物,生命力极强,只要有水就能成活。
今天,他们很走运,还没走多长时间,就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一块水泽边,唱唱跳跳、匍匐跪拜。
二人下车,渐渐走近,这才发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个长胡子的老道,盘腿打坐。
胳膊上搭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啊呀呀呀,哇哇哇……
吉里吉里,哗哗哗……
这咒语是什么意思,沈安也听不出来,其实甭管是什么意思,只要百姓们相信就够了。
看那些对他顶礼膜拜的乡民,就知道,他们都信奉的不得了。
“呔!”
却见那老道士忽然睁开眼,跳了起来。
他没有看向众人,而是转头面向了大水泽。
“河神发怒,黑鬼上岸!”
“菠萝菠萝哄!”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抓鬼降妖,吾辈使命!”
“仙师开眼,助我一臂之力!”
嘴里念着口令,他手上也没闲着。
拂尘一阵乱挥,最后,停在正当中。
“嗨!”
随着他的大喊,匍匐的众人,还有沈安的眼神都聚集到一处。
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老道士,拔下了拂尘的棕毛,径自扔到水中。
“这水鬼着实凶狠,必得用本道的法器才能镇住。”
法器?
就那几根毛?
真的假的啊!
沈安看着这骗子道士的一通骚操作,简直都惊了。
什么东西!
再看那些深情的百姓,满眼都是虔诚的样子。
“大师!”
“果然是大师!”
“仙师显灵了!”
“菰米再生了!”
“我们有救了!”
他们反复拜了许多次,沈安看到,领头的一个老者,头上戴着个皮弁,正擎着一贯钱,交给这个假道士。
那假道士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推让了几次,就把铜钱都笑纳了。
什么什么?
这么几根毛,就值一贯钱!
“太可恶了!”
沈安捶胸顿足,芙蓉也气不过,连忙附和:“都是一些淳朴的乡民,他这么骗人,实在太可恨了!”
“就这样随便挥挥,就可以骗到一贯钱,真是太没天理了!”某人呜呼哀哉,引得芙蓉连连侧目。
原来,沈安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痛苦的上蹿下跳的。
枉她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真是瞎了眼。
却在二人吵闹之时,百姓们早就都走光了。
案边只剩下一个不起眼的长案,孤零零的竖立在那里,上面放着鸡蛋等贡品。
他们也终于逮着了机会,凑到近处,去查看一下菰的生长态势。
百姓们之所以火急火燎的找道士来做法,进行如此荒诞的表演,而且还如此深信不疑。
皆是因为,现在再不努力,秋天就没指望了。
长安城位于秦岭以北,像菰这种水生植物,春天抽穗,夏秋之时就可以结子。
这种子实,是长安城百姓赖以生存的重要粮食来源,若是都染了病,不结子,赶上粮食欠收的年份,他们就只能干瞪眼,没吃的了。
沈安小心的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查看,这一片水草,基本都是菰,不过,因为都是野生的,杂草也不少,需得好好辨认。
能够生茭白的植株,都是雌的,雄株也能长茭白,可惜都很短粗,等到剥除了叶子根系,剩下的肉块实在太小,也不可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