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齐天帮的联合阵营始终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只要米价跌破十四元,就被市民们有组织地抢购,每户都十升十升地购买,所有的主顾都集中在米记粮行为首的四街粮行。神医门粮行第一天还有人来一顿一顿地购买,之后便也乐得清闲,就像是置身事外一样了。
这一天晚上,邱继财和师爷照例在邱公馆客厅跟东街、南街和北街三位粮行掌柜议事。他们一起总结了一下两天来的战绩,东街粮行总共出售了粮食一百二十多斗,赔了差不多七个袁大头;南街粮行赔了九个袁大头;北街粮行也赔了七个袁大头;米记粮行赔的最多,总共是十二个袁大头。
邱继财冷冷地问道:“神医门呢?”
师爷迟疑地回答说:“天爷,据我派去盯着的人说,他们没有赔钱。他们一直挂牌十四元又一百文一升,后来等我们几家被抢购以后,干脆就再也没有人上门去买了。先前我们也卖这个价的时候,有人从神医门那里还买过,不过量很少,都是一顿一顿地买。”
邱继财大吃一惊,脱口道:“啥?还一顿一顿地买?”
南掌柜激动地说:“很显然!这分明就是憋足了劲儿等我们降价再抢购!”
董掌柜附和说:“是啊!我们不降到十三元又一百文,他们就不出手,他们没吃的了,就一顿一顿地跑到神医门去买,这叫啥事儿啊?”
贝掌柜叹口气说:“唉!老百姓就等着我们降价哪!一出手就是最少十升,以前哪有过一次买这么多的主顾呀?”
邱继财愤愤地说:“简直就是一帮刁民!”
董掌柜想了想说:“是不是我们不仁在前,他们才不义的?”
邱继财狠狠地瞪一眼董掌柜,愠怒地说:“你说什么?”
南掌柜劝慰道:“行了天爷,我们自己就别争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出应对的办法来。”
贝掌柜一脸沮丧地说:“还能有啥办法?人家的价格维持在十四元又一百文,你再涨再跌,人家纹丝不动。神医门自产自销粮食,优势在手,根本就不屑陪你玩儿。”
师爷紧蹙着眉头说:“是啊天爷,神医门把我们几家的一个底线价格杵在那儿,我们只要跟他的价格一样,我们就没得卖,要卖就得降价,一降价就赔钱,看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邱继财叹口气,陷入了苦思。
在邱继财联合阵营几家掌柜焦头烂额,陷入泥潭的时候,乔虎这几天反而彻底解脱了。神医门和齐天帮的价格对战,没承想却得到了市民的暗中帮助,虽然没有生意,却赢得了民心,反而胜似闲庭信步,乐得清闲自在。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和邱月影在校园里幽会。
这天晚上,静谧的夜色里,天空幽蓝色的夜幕上,挂满了点点的星星。乔虎和邱月影手拉着手漫步在校园的树影里,两人紧紧依偎着,卿卿我我,秋燕呢喃,无话不谈。邱月影手腕上明显地戴上了乔虎送给她的那只玉手镯。
谈到神医门与齐天帮的价格对战时,邱月影诧异地问道:“听说你们能够稳坐钓鱼台?到底是是怎么做到的?”
乔虎淡淡地说:“大家做生意其实都不容易,东街、南街、北街的粮行现在都跟着卷了进来。我们神医门自然不想两败俱伤,所以就把价格卡在了他们的止损线上。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如果他们不想伤害自己,就和我们卖同一个价格,大家各自一条街,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如果他们再卖的低,非要跟我们打价格战,想要赶我们走,那他们就是在自我伤害了。我们神医门并不想逼他们。”
邱月影疑惑地问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难道都不懂?”
乔虎笑笑说:“都是生意人,咋能不懂?只不过,他们针对我们的目的不是做生意,而是要赶走神医门嘛!”
邱月影佩服地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听说你把老百姓都给组织起来了?”
乔虎笑笑说:“我哪儿有那本事?做生意的,时间一久,必然有其规律。听说以前他们粮行卖粮食,好好的米里边都掺了沙子,还以次充好,甚至还价格垄断,而且居高不下,几家粮行联合起来,囤积居奇,卖粮食的量具都做了手脚,百姓的心里可都有一本账啊!”
邱月影吃惊地说:“是吗?这些我都不知道。”
乔虎笑嘻嘻笑地看着邱月影说:“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又从不去买粮食,咋能了解这些呢?”
邱月影若有所思地说:“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
乔虎一脸认真地说:“对我们做生意的人来说,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骗百姓其实就是骗父母。”
邱月影点头称赞说:“不愧是乔村村长,有见识,说话滴水不漏,很有道理!”
乔虎激昂地说:“这让我又想起了我爹生前说的话……”
邱月影深情地打断他的话说:“知道了!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是晋商之道;大义行商,抵御外侮是晋商之根;为天下先,利国利民是咱晋商之本!对不对?”
乔虎不容置疑地说:“对!就是这句话,时时勉励着我,教我如何做人,教我如何做生意。”
邱月影崇拜地看着乔虎,越发地喜欢他了。通过一次次的约会,她逐渐了解了眼前这位年轻的乔村村长的情怀和才能,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悄悄在心里扎下了根。
这天上午,神医门粮行外照例没有顾客,乔虎、乔八爷和乔有宝各自从药铺、粮行和当铺里走出来,大家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
乔八爷蹲在粮行门口,悠然地点着了旱烟袋。
乔虎走近说:“看来,这战火都在各条街上烧着哪!”
乔八爷吸一口烟,得意地说:“是哩是哩!只要咱这神医门粮行空无一人哩,那就说明战火还没有熄灭哩嘛。”
乔有宝上前一步,兴奋地说:“这场火,恐怕也要烧上它个几天咯!”
“这么一来,我们反倒闲着了。”乔虎想了想说:“八爷,我们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乔八爷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说:“我看不用咯哩!”
乔虎诧异地问道:“为啥?”
乔八爷胸有城府地说:“这把火已经在老百姓的心里点着咯哩。”
乔有宝附和着说:“现在看来啊,这不管做啥事情,它都要有个度。西街霸这是犯了众怒咯。”
乔虎点点头说:“那也就是说,这场比试,西街霸必输无疑。”
乔八爷捋捋山羊胡须,得意地说:“是哩!西街霸毫无胜算哩咯!”
乔虎深谋远虑地说:“那他这一仗要是败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乔八爷若有所思地说:“这就要看他西街霸的秉性咯哩,如果真是正当比试哩,他只有在药店和当铺上做文章咯哩!”
乔虎点点头,转向乔有宝说:“宝叔,当铺这边,您可要小心。”
乔八爷毫不含糊地说:“当铺哩嘛?掌柜的就放宽心哩咯!”
乔有宝也不含糊,语气坚定地说:“掌柜的放心,我确保当铺万无一失。”
乔虎点点头,微笑着说:“这可马虎不得,我只听说宝叔以前开过当铺,但我们毕竟不知道西街霸会出啥招呀!”
乔有宝自信满满地说:“掌柜的不用担心。当铺其实没啥可比拼的,关键是看当铺掌柜自己的修为,主要是看对当品的鉴定能力,不识货可不行,这要看真功夫,可要看眼力。”说着话,伸出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
乔八爷骄傲地说:“掌柜的哩,咱乔村当铺现在只是刚刚开张哩。除了七峰山土匪给咱乔村的那些个物件儿哩,还没啥好货色进来典当哩,所以你还看不出宝叔的能耐哩咯!”
乔有宝不紧不慢地说:“典当行是个高风险的行当,风险主要集中表现在误收赃物、鉴定估价、市场预测失误和绝当变现风险这么几个方面。误收赃物倒是无所谓,现在这动荡时局有谁能说得清楚?所以,主要也就看后面几项了。不过,后边这几项,说的可全是能耐活儿。”
乔虎听了一愣,就急忙问道:“这么说宝叔是典当行的高人?”
乔有宝笑笑,谦虚地说:“高人谈不上,这行干得久了,也就都熟悉一些。典当行主要是看实力,实力不够就不行。人家要是有银子硬来砸我们,我们乔村这点身量怕是也承受不起……”
乔虎脱口问道:“那咋办?”
乔有宝笑笑,悠然地说:“我已经给我们神医门当铺定了一个规则。单一品相超出一个袁大头的物件,不当;一天总数超出五个袁大头的,不当;说不清物件来源的,不当;活物不当;非实物不当;食物不当;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皮货无袱不当;低潮手饰不当……”
乔虎像听天书一样,看着乔有宝口若悬河地谈论典当规则,他瞬间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宝叔,其实真正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个人对典当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看着乔有宝这位在眼前娴熟地同自己谈经论道的末代晋商,又一次想起了父亲临死前的遗训。父亲临死前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段已经刻骨铭心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是晋商之道;大义行商,抵御外侮是晋商之根;为天下先,利国利民是咱晋商之本。
乔八爷打断乔有宝的话说:“有宝你就别再啰嗦咯哩,拿出你那物件给村长瞧瞧哩嘛!”
乔虎回过神来,脱口道:“还有物件儿?”
乔有宝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递给乔虎,诡秘地笑着,什么话也不说。乔虎接过来,疑惑地问道:“这是啥?”
乔八爷得意地问道:“掌柜的没见过哩咯?”
乔虎连连摇头说:“乔虎见识短浅,还真没见过。”
乔有宝淡淡地说:“咱晋商辉煌时期,有过自己的典当公会。这是以前咱们晋商典当公会颁发的纪念品,全国总共只有六枚。”
乔虎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啥意思?”
乔八爷慢条斯理地说:“掌柜的年龄小没见识咯哩!以前咱晋商商帮行业里哩,尤其是这种技术行业哩,都成立着联合公会哩咯,经常进行技术比武咯哩!”
乔虎似懂非懂地问道:“也就是说,这是典当行业公会比武的奖品?”
乔八爷满意地说:“对咯哩!这等于是得了状元哩,全国只有六枚哩嘛!总共才有六个状元哩咯!”
乔有宝自信地补充说:“晋商的。”
乔虎由衷地赞叹说:“宝叔真是了不起啊!”
乔八爷手捻须髯,自信地说:“所以说哩,只要我们把这枚扳指抬出来哩,这可是这个行当的祖师爷咯哩。这个行当里的人都得三拜九叩哩咯!”
乔虎想了想说:“那要是人家不认识这枚扳指咋办?”
乔八爷不屑地说:“不认识哩嘛?哈哈哈哈!那就根本不是对手里哩,就更不要在意哩嘛!”
乔虎听了,开心地笑了。价格战打到现在,他预感到西街霸在粮行生意上必输无疑,可他建立了联合战线,必然不会甘心失败,一旦比输了,势必要在其他地方找回面子。药铺他不发愁,极为自信地觉着自己可以稳操胜券,那么势必要在当铺上见真章,所以要未雨绸缪,想让乔有宝和八爷早做准备。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乔村商贸社副社长,神医门当铺掌柜乔有宝,竟然是全国晋商典当公会,每年一度典当估价师比武大赛,曾夺得过年度头魁的高人。
他也顿时放心了,由衷地说道:“我明白了!典当行拼的是技术和眼力,要公平竞争,咱们乔村已经到了顶峰!”
乔八爷得意地说:“是哩嘛!所以我们根本就不发愁咯哩!”
乔有宝反问道:“掌柜的发愁药铺吗?”
乔虎不假思索地说:“也不发愁。不过,前几天我的脑袋受伤,一个日本人给我处置的,说是西医。这西医是咋回事,我还是不太懂。”
乔八爷毫不在意地说:“你神医门的神医都不懂的哩,还干嘛要把它放在你心上哩嘛?”
乔虎释然道:“说的也是。老百姓对医术总要有个适应过程,西医大家都没见过,就更谈不上接受了。”
乔有宝爽快地说:“这么说我们神医门真的是稳操胜券了?”
乔虎一脸认真地说:“咱们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但遇事还是不能大意。”
乔有宝肯定地说:“那是自然!”
说着话,乔生骑马跑了过来,乔虎急忙上前一步问道:“师兄!啥情况?”
乔生下马站定,喘口气,高兴地说:“没啥两样,他们自己跟自己正斗得欢实着哪!每家粮行前老百姓都围的挺多,十四块就是个界儿。低下来就抢购,不低下来就等着!”
几个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