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在李家峪煤矿开矿以后,很快就完成了矿区的改造,先后扩建成了四个竖井区和一个斜井区,井下作业基本都是依靠人工,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采煤设备,只有电钻,铁镐、铁锹、煤筐和斜井区的马车。规模很快扩张到了一千多人。
井下的基本作业规程都是利用电力绞车运送罐笼到井下,所有劳工都是乘坐罐笼下井。劳工们下到井下以后,开始完成钻孔、放炮、刨、挖、装、运送的几道全部工序。挖好的煤炭全都送到罐笼里,再由绞车送来。等到劳工们下工的时候,再乘坐罐笼,用绞车把大家送回到地面,如此循环往复。
一号井区和二号井区的施工作业面的条件很差,煤层的空间狭小,作业面又低又窄,劳工们作业的时候比较艰难,基本都是等钻探工打眼之后,再由放炮工进行爆破,爆破之后,再由劳工们进入到作业面劳动。因为回旋余地太小,无法协作完成各道工序,每个人只能独立作业,一个人完成全部工序。有的蹲着干活儿,有的趴着干活儿,铁镐铁锹有时都挥不开,一个个就像老鼠钻洞一样,有力用不。井下也是黑灯瞎火的,每一名劳工都是头顶着油灯干活儿,时不时出现的磕磕碰碰的小伤往往在所难免。
干活的时候,有的劳工用镐刨,有的劳工用锹挖,还有的劳工用大锹铲进煤筐,也有的劳工无法使用工具,不得已只能用双手刨。在井下运送煤炭的时候,条件稍好一些,都能由两名劳工抬着煤筐送到井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由劳工独自一个人肩膀拉着煤筐,一步一步挪着送到井架。
三号井区和四号井区的施工作业条件稍好一些,程七还是在此基础动了一番脑筋。他要求这两个工区的劳工们把工种细分,形成协同作业。基本把井下作业的几道工序都严格分开,从打眼放炮开始就进行流水作业,用镐刨的集中刨,再由铲工集中铲到煤筐里,由运工把煤筐直接送到井架的罐笼里。
这两个井区的井下作业面宽敞,便把一些吊环送到作业面,劳工的油灯全部挂在吊环,不再顶在个人的头顶,劳工们干活儿相对方便,也轻松。因为是协作,人们也没法偷懒,要偷懒就得集体偷懒。
每一口井下,程七都安排有两名拉尸队员监工,两名拉尸队员通常都是一人手持大棒,一人挥舞着皮鞭,他们不停地在劳工中间巡视着,不断地吆五喝六,还时不时用皮鞭和木棒,往那些犯困、偷懒、行动迟缓的工人们身招呼。
斜井和竖井完全不同,斜井的井下完全是分工协作的。
劳工们都是赶着马车下井,装车工直接把煤炭装到马车的,然后由赶车工再把马车赶到井。
日本人本来在建矿初期的计划是准备装轨道,用机动车来牵引下运送煤炭的,由于煤矿劳工不断进行破坏,轨道的铺设始终都没有成功进行,山本气急败坏,干脆就改用畜力车了。
程七在斜井这边安排的拉尸队员多一些,总共有四名,其中两名安排在井下作业现场,另外两名安排在途中移动巡视,主要是在监视一路马车运输的过程。
斜井的正副带班长是乔安和乔生兄弟俩,本来乔安和乔生一开始都是在转运组的,后来开了斜井以后,程七考虑到这兄弟二人是二奎的师兄弟,就讨好二奎,提携他们到斜井做了带班长。
一辆辆马车在斜井倾斜的坡度出出进进,来来往往。拉尸队员们也从不敢落单,全都是两两配合,一个手持木棒,另一个手持皮鞭地巡视。
栓柱在劳工中表现的颇有能耐,是每个矿井都想巴结的一名劳工,他是整个煤矿的炮工大拿。别的炮工几炮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炮就可以解决,什么定向爆破,定点爆破,大规模爆破,小范围爆破,在他的眼里都是小菜一碟,他在煤矿干的是得心应手,各口矿井的炮工都拜他为师,各个矿井的带班长都要买他的面子。
劳工们每天都工作十二小时,根本就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全都是一起床就吃饭,吃了饭就干活儿,干完活儿再吃饭,吃完饭就睡觉,一天两顿饭,井下干活儿,井睡觉。有些年轻力壮的,两块窝头本就不够吃,往往干到一半,就饿得饥肠辘辘,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
劳工们一旦牢骚多了,就会吃棒子或者皮鞭,或者是干活儿慢了,偷奸耍滑了,有时犯困了,也都会吃棒子或者皮鞭。在这里干活儿的劳工,工钱是没有的。每个人来到这煤矿之后,便都是暗无天日,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这里根本不与外界接触,基本就算是把一生都耗在这里了。
劳工们在这里的生活还有一个特别的环节,就是每天洗澡。煤矿工人每天下工后,煤尘和粉尘浑身哪哪都是,每个毛孔沾的都是,整个一个煤炭人,干活出过汗的地方全都是黑黑的泥垢,是必须要洗澡的。矿各井区都建了一个澡堂子,澡堂子里边有两个大水池和十几个淋浴头可以供大家洗澡。但由于劳工们都是被集中管理的,每天出井以后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否则就吃不到饭了,所以大家洗澡就变得异常困难。五六百人集中在几乎同一个时间段洗澡,池子里的水,只要有两人下去泡过,就立马全部变成黑水了,两个水池子,水都没有办法更换;况且十几个淋浴头根本满足不了劳工们在同一时间使用,没过多久,淋浴头就全都坏了。
洗澡的问题一时没有办法解决,龙二想了个馊主意,就是让大家脱光了衣服集中在水池子里,一起用高压水枪冲洗。时间一长,忍受惯了的劳工们,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脱光了衣服,任由高压水枪冲击。但夏天这么做还可以,到了冬天可就惨了。
高压水枪冲洗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冲洗不干净,经常是冲洗完之后,黑色的泥水依旧在身沥沥拉拉的,劳工们必须在回到宿舍以后,用水盆再认真清理一次。
乔龙在场面工作,这些体会几乎都难以体会得到,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凑近马强攀谈,才对井下的事务了解的更加透彻了些,开始更深切地同情广大劳工们,更深切地痛恨日本鬼子。
日本人管理很残,名义设有一个医务室,可对劳工的性命根本就不当成一回事。医务室里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医生,根本不具备救死扶伤的功能,只有简单的包扎处置的功能。山本本人作为医生,在煤矿只是一个统治者,根本不会出面诊治伤患者。对于劳工来讲,一般的磕磕碰碰小伤小灾的还行,只要是被日本鬼子或者拉尸队感觉到已经没有继续工作的能力,或者当时就干不了活儿了,就会立刻被扔下堆尸坑。劳工一旦被扔下堆尸坑,即便是活着,也根本不来,只有在下边的尸体中间等死的份儿。
一号井有一名工友摔断了胳膊,被直接扔进了堆尸坑;
二号井一位工友在刨煤的时候,一块大石头掉下来砸断了一条腿,也被直接扔进了堆尸坑;
三号井一位工友在井架吊煤的时候,煤块从边掉下来,直接砸中了脑袋,日本鬼子看也不看,就把这位工友扔进了堆尸坑;
四号井一位工友拉肚子拉了两天,没力气工,也被拉尸队丢尽了堆尸坑;
一名炮工在放炮的时候被蹦瞎了双眼,根本得不到救治,也被直接扔进了堆尸坑里。
劳工们全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体没有笑容,只有恐惧和惊悸。春生就经常做噩梦,他害怕自己的小命随时会被阎王爷讨了去,有时又很庆幸,因为乔龙始终在照顾他呵护他,几次都侥幸逃生。
乔龙有时想要救人,可却没有丝毫办法,堆尸坑里的伤患者,并不是救不出来,关键是救出来以后,如何安置却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没吃没喝,没有医疗救治,即便是救出来,仍旧是死路一条。他想过利用山洞,但山洞与煤矿之间有一堵高高的围墙挡着,面还有电网封闭着,单独一名伤患者是决计越不过去的。他也想过在井下向山洞方向打洞,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行不通,即便是把被救的人送到了山洞里,一名伤患者孤身一人在洞里,没有人照顾也还是无法生存。
煤矿里的所有劳工,都整日生活在恐惧与痛苦中。堆尸坑内,苍蝇乱飞,老鼠横行,恶臭肆虐,这一切时刻提醒着他们,死亡随时都会出现。
劳工们相互之间也并不是很信任,基本分为三类人,一类是以乔龙为首的劳工贵族体系,有矿警队的背景罩着,【app下载地址xbzs】全都不用下井,都在地面工作,只有栓柱一人需要下井,却也是井下工种中最是牛皮哄哄的人;还有一类是以马强连长为首的军人体系,因为几乎晋绥军中成建制的整整一个连,全都集中在二号井,还有其他一些散兵游勇,也经常跟在他们屁股后边,寻求安定;剩下的一类就是无依无靠的了,这些人往往自我封闭,对谁也不信任,只能自求多福随大流。
陈平功的工作开展的卓有成效,很快就把所有带班长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赵青在他手下工作,终日轻松自由,随意换班,经过多方接触,加赵青机智灵活,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已经很快成了所有带班长的好朋友,成了所有带班长与陈平功之间沟通的桥梁。赵青了解熟悉了这些人以后,把大家的具体情况详细向陈平功作了汇报。
一号井的正副带班长是二十三岁的齐墩儿和二十二岁的郑钱,这两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靠卖苦力赚钱养家,都是被龙二招工骗进来的;
二号井的正副带班长是二十八岁的马强和二十五岁的张成义,两人一位是晋绥军守城的连长,另一位是国民党渗透到晋绥军内部的人员,都是被日军俘虏的军人;
三号井的正副带班长是陈平功和王奎,王奎二十三岁,是一位被抓进来的农民,被抓的时候,他正带着好多农民在一起干农活儿;
四号井的正副带班长是二十二岁的李玉柱和二十三岁的秦宝,他们都是日军扫荡时抓来的民夫。
转运工区的带班长,以及斜井的带班长,都来自乔村,都是矿警队长二奎的师兄弟,都是赵青原本就知根知底的旧相识。
陈平功经过深思熟虑,对这些人进行了详细分析,他觉得第三类人属于大多数,是自己应该首先团结的对象。但考虑到其中的成分又比较复杂,还不能急于下结论,应该再摸索一段时间以后,再做最后决定,从而形成最终的对敌斗争策略。
陈平功觉得,必须有机会,必须有突发**,才能考验出一个人的品行。
无巧不成书,机会很快就来了。日本鬼子要去扫荡乔村,煤矿内部顿时没有了鬼子的军事力量,除了留守的岗哨外,只剩下了负责管理运营的拉尸队。
这天早,六名列队巡逻的日本士兵从煤矿的东大门出来,沿着公路巡逻,突然看到了路边的一具尸体。
最前边的高个子士兵喊道(日语):“前边发现一具支那人尸体。”走在前边的三名日本士兵立刻端着枪跑过去。
排在第二的士兵喊道(日语):“赶快去报告田中少佐。”
高个子士兵补充说(日语):“让矿警队把尸体抬回去,好像又是拉尸队的。”
后边三名日本士兵的其中一位,立刻一路小跑地跑到东门外岗楼跟前,对岗楼外守着机枪的一名日本士兵说(日语):“快!快给田中少佐打电话,前边发现拉尸队员尸体。”转身对岗楼内的一名矿警队员说:“前边发现拉尸队员尸体,你们过去两个人,把他抬走处理掉。”说完,跑步返回去了。
岗楼外的日本士兵赶忙进入岗楼拨打电话,岗楼内的矿警队员出来,让两名流动哨去抬尸体。
不一会儿,田中带着几名日本士兵来了,程七带着几名拉尸队员也来了,田中带走了尸体胸口的飞镖,程七等人带走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