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慢慢清醒了。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好饿好饿,感觉肚子里总是在“咕噜噜”地响,一下子就想到了乔龙家里还没有吃完的那些放在篮子里的烤土豆。
春生悄悄起来,摸索着走出洞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想也不想,就独自一个人往山下去了。
春生一走,春生的母亲也跟着坐了起来。她的心里一直有愧,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懂事,竟然出卖了自己的大恩人。这个恩人实在是太好了,不仅一直在城里,在矿都悉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儿子,就是在知道了春生出卖他以后,也没有责怪他,还不计前嫌地收留了他们一家三口。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无以报答,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的心里只是盼望着春生再长大些,再懂事些,能够报恩和弥补所有的过失。
此刻听到儿子悄然起身出去了,她想跟着儿子出去看个究竟,去看看他要去做什么,便不假思索地悄然起身,也跟着向洞外去了。
到了洞外,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毫不犹豫地下山去了,自己想也没想就随后跟着冲下山去了。
母子两人一前一后地下山,先后来到乔龙家,一切都是感到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昨晚天黑心急,尽管感觉这里有些熟悉,但也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春生母亲全都想起来了。昨夜和乔龙一直共处,虽然春生告诉说这个人是乔神医的弟弟,也觉着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但黑灯瞎火的一直也不很清晰。现在明确地来到了乔村,一切竟然恍如昨日。
这里正是乔村乔神医曾经救春生性命的地方,当初就是乔神医兄弟两人一起出手救了春生一命。记得那是乔龙从山骑马把他送到这里来,再由他哥哥乔神医把春生从死神那里抢回来的。到后来,春生又被龙爷救过多次,还跟着在城里混过帮会,一切好像都是命里注定的一样,春生母亲不觉潸然泪下。
春生并没有发觉母亲跟在自己的身后,一闪身进了乔龙家,他的母亲看见,也一闪身走了进来。
春生吃了一惊,诧异地问道:“娘!你咋也来了?”
春生母亲淡淡地说:“我看看你来做什么。”
春生压低声音说:“昨天咱们走的着急,那些烤山药还没吃完呢,咱忘了一起带走了。”
春生他娘顿了顿说:“是啊!今天一觉醒来,感觉好饿,赶快拿了走吧。”
两人一起进到屋里,看到装烤土豆的笸箩子还在炕桌,春生欣喜地奔过去,拿起来抱在怀里。
春生母亲看到水桶旁边立着的两只布袋子,如获至宝地说:“春生,你看这是什么呀?”
春生看到地的两只布袋子,急忙把笸箩子交给母亲,弯腰打开两只袋子查看,惊喜地说:“呀!这里有一袋儿土豆!还有一袋儿小米!”
春生他娘若有所思地说:“这一准儿是乔神医临走的时候,给他娘和他弟弟龙爷留出来的,他娘眼瞎看不见,昨天夜里天太黑,咱们又走得急,所以也没看见。”
春生顺手把一只袋子扛在肩,把另一只袋子夹在腋下,欣喜若狂地说:“娘,您把那笸箩烤山药拿,咱们走!”
春生他娘拿起装土豆的篮子高兴地说:“走!”
他们兴冲冲地出了房间,刚刚走到门口,院门就被撞开了,两名日本士兵端着大枪正对着他们……
山本、浅见和钱翻译各自骑着一匹大洋马,趾高气扬地来到晒谷场,大批的日本士兵已经完全包围了乔村,南山北山到处都是日本鬼子。
山本一行下了马,款款走进晒谷场中央。
山本伸手一指说:“浅见君,你有所不知,我们曾经来过这里。”
浅见笑笑说:“是吗?就是来抓乔虎,遭到土八路袭击的那一次?”
山本疑惑地问道:“浅见君知道?”
浅见笑笑,揶揄说:“怎么不知道?你们那么多大日本皇军,竟然让两名土八路吓破了胆?简直是我大日本皇军的耻辱!”
山本难为情地说:“说来忏愧,那真是我此生都挥之不去的耻辱。”
浅见瞥一眼山本说:“罢了,这也不能怪你。你本来就是个商人,根本不懂带兵打仗。”
山本惭愧地说:“这已经足以让我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浅见安慰他说:“没关系,你今天多杀几个支那人就好了。”
山本和浅见踌躇满志地踱着步,钱翻译立在一旁,小野快步跑过来,对浅见报告说:“报告浅见中佐!村子里没有人!”
山本大吃一惊,急切地回头问道:“什么?”
小野认真地说:“整个村子里都空无一人!”
山本抽出军刀,恨恨地刺进了地里。
浅见摆摆手,小野退下了,浅见前一步,拍拍山本的肩膀说:“看来,他们还是连夜跑了。”
气急败坏的山本恶狠狠地下令说:“把这个村庄统统烧掉,要烧个干干净净,片瓦不存!”
浅见一挥手,日本士兵立刻全都行动起来,他们手持火把app下载地址xbzs,开始奔跑在南山北山之间,到处放火。
不一会儿,火焰四起,浓烟滚滚。
一名日本士兵一路小跑过来向浅见嘀咕了几句,只见浅见面露笑容说(日语):“很好很好!带来!”
春生和他的母亲被推搡着带了过来,山本一见是春生和他的母亲,颇为诧异,眼珠一转,缓缓走前,一脸狞笑地打量着他们母子。他仔细地端详了他们好一会儿,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平静地说:“唔!原来是你们母子俩啊。”
春生和他娘冷冷地看一眼山本,把脸扭向一边,对他不理不睬。
山本笑吟吟地问道:“我记得你们是一家三口,是和乔龙关在一起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春生母亲义正词严地说:“我们中国人,在我们自己国家的土地,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山本疑惑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来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春生母亲一身凌然正气地说:“这话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们这些狗强盗,作为日本人,你们为什么要好端端地跑到我们中国来为非作歹,杀人放火?”
山本斜眼看看春生母亲,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了春生跟前,他一把抓住春生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记得你还有个小妹妹!现在我来问你,你妹妹和乔龙现在在哪里?”
春生愤怒的眼神紧盯着山本,不说一句话。
山本两手抓着春生的衣领,一使劲儿,恶狠狠地说:“你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
春生被抓得双脚离了地,使劲儿挣脱之后,脸色肿胀地整整衣服,冷冷地说:“难道你就没有听见我娘说的话吗?”
山本并不生气,微笑着说:“不不不!你很乖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呸!”春生啐了一口,无比昂扬地说:“我娘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中国人,就应该在我们自己的土地!”
山本阴险地摇摇头,笑笑说:“唔!你怎么开始变得不乖了?”
春生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有本事你杀了我!”
山本脸色骤然一变,威胁说:“请你好好说话!”
春生大义凛然地说:“爷天生就是这样!”
山本揶揄说:“是不是我把你娘的衣服全部扒下来,你才能告诉我呢?啊哈哈哈!”
春生看看母亲,想起了李疤九侮辱母亲和妹子的情景,顿时一脸的羞愤。
春生母亲看着漫天的火光,自己的脸色也被火光映衬的红红的,她听了山本的话之后,心头为之一怔。眼前也浮现出了儿子曾经妥协出卖乔龙那一刻的情景,心里隐隐担心自己的儿子底气不足。只见她面无惧色,大义凛然,义愤填膺地前一步,用手指着山本,破口大骂道:“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们这帮遭天杀的畜生!”骂完不解恨,还要往扑。
“噗!”的一声,浅见的战刀从春生他娘的后背直接穿透了前胸,鲜血顿时沿着刀尖儿往下掉,春生母亲晃了晃,终于站立不住,缓缓地倒了下去。
浅见狰狞地拔出战刀,在春生他娘的身擦拭着刀的血迹,不可一世地说:“我的战刀已经好久没有用鲜血喂过了!”
“娘!”春生发疯似的跑过去抱着娘,母亲已经断了气……
春生回过身子,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对浅见吼道:“小鬼子!我操你八辈儿祖宗!我和你们拼了!”说完,只见他双拳紧握,奋不顾身地扑向浅见,就在同一时间,三把大枪的刺刀深深地插进了春生的胸膛……
也许是母女连心,春生母亲被刺的时候,睡在山洞里的春生妹子猛地被惊醒了,她猛然坐了起来,盗汗淋漓,心慌的要命。一下子看见母亲和哥哥都不见了,立刻急匆匆地跑出洞去寻找,刚一出洞,就看见山下漫天的火光。
春生妹子浑身惊悸,不知所措,情急之中,从外边急匆匆地又跑进山洞,高声地惊叫:“不好了!不好了!村子里着火了!”
睡梦中的乔龙,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吵醒了,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春生和他娘的铺位空着,两人都已经不见了。
翠儿娘也抖抖索索地坐了起来。
乔龙起身走到春生妹子跟前,急切地问道:“妹子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春生妹子惊魂未定地说:“我娘和我哥都不见了,我刚才出去找,看到村子里着火了。”
乔龙顿时感到异常紧张,急忙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着说:“他们能去哪儿呢?”
春生妹子惊慌失措地跟着,泪眼婆娑地说:“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到我哥说饿,是不是他们回村子里弄吃的去……”
乔龙一听,没等春生妹子说完,一个箭步就冲到洞外去了。
春生妹子紧紧地追了出去,嘴里急切地喊叫着:“龙爷大哥!等等我!”
乔龙冲出山洞,洞外看不见乔村,但见山下火光冲天,顺着火光望去,着火的确实是乔村的方向。春生妹子站在乔龙身后,伸手向前指着,急切地说:“龙爷大哥!你看,那是不是咱们昨天去的地方?”
乔龙怔怔地说:“那边是乔村北山,火势这么猛,看来,那里的村居已经全部在一片火海里了。”
春生妹子怔怔地问道:“咱们昨天晚是在南山?”
乔龙想都没想,直接往山去了,春生妹子也来不及多想,跟着乔龙飞快地向山顶爬去。
乔龙飞快地爬山顶,喘着粗气,春生妹子也跟了来,喘着粗气。只见远处的乔村,南山和北山一样,都是一片火海,火光冲天。
乔龙双眼圆睁,不假思索,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下山去,春生妹子也不顾一切地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冲下山去。
乔龙像猛虎下山一样冲下山来,整个乔村已经荡然无存,南山的三排房间只剩下了残墙和瓦砾,早已经没有了日本鬼子的影子,眼前满眼都是已经被烧成的一片片废墟,四处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剩火残烟还在,烟熏火烤的人睁不开眼睛,呼吸困难……
乔龙看着眼前的一切,满目惊恐,春生妹子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知所措。两人都气不接下气的,浑身湿透着,满头的汗还在往下滴。
突然,乔龙看到晒谷场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中,急忙纵身从水井旁跃了过去,春生妹子见状,也飞快地从一旁跑过去。
两人在晒谷场全都惊呆了,倒在血泊中的,分明是春生和他的母亲。
乔龙跪在地抱起春生,声嘶力竭地喊道:“春生!”
春生妹子也跪在母亲跟前悲天悯地地哭喊着:“娘啊!”
乔龙突然觉着春生有些体温,还没有完全断气,气若游丝地似乎还在说话,听了听,却听不见,急切地喊道:“春生!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
听到喊声,正在哭娘的春生妹子赶紧连滚带爬地过来,她看着浑身是血,又满嘴喷血,气若游丝,弥留之际的哥哥,内心里充满了恐惧与悲愤。
此刻的春生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强地睁眼看着乔龙,眼神里满是悔恨。他缓缓地抓起妹妹的手,把她交到了乔龙的手里,眼睛再次看着乔龙,眼神已经黯淡无光,但依然充满了一丝期望……
就这样,春生的最后一口气也断了,他死不瞑目。
乔龙默默无语地伸出另一只手来,帮他永久地闭了眼睛。春生妹子再也忍不住:“老天爷啊!”一阵呼天喊地泣鬼神地悲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