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不知是计,觉得钱翻译话里有话,急忙前拦住他说:“哟,钱翻译,话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嘛?”
钱翻译欲擒故纵地说:“还是算了,你们都是齐天帮的,我还是不多嘴的好,免得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师爷一听,立马牢骚满腹地说:“钱翻译,话都说到这份儿,我干脆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现在矿这么大个摊子,什么事情不是师爷我在做?邱矿长每天无所事事,成天就只知道在办公室里逗鸟,可我所做的这一切,功劳却都成了他邱矿长的,因为我没有资格,跟浅见太君说不话呀!”
钱翻译顿时明白了师爷的心理,反而嘲笑说:“得了吧,你这都是自己在说,正应了一句老话,这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今晚邱矿长派人检查仓库附近有没有劳工的事情,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师爷顿时被噎,一时张嘴说不出话来。
钱翻译趁机点火说:“浅见太君说了,要防患于未然,最好拉尸队矿警队都经常性地去检查一下,以免到时候出了事情,那可就成了马后炮。”说完,趾高气扬地走了。
师爷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大嘴不以为然地说:“师爷,别听钱翻译瞎咧咧,咱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进屋喝酒去。”
师爷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突然悟出什么似的,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邱矿长这是怕我抢了他的风头啊!他处处压着我,矿的功劳全是他一个人的,说好给我一个副矿长当,也他妈只是个空头支票,还说要把蔷薇嫁给我,可他妈从来都不见实际行动。明知道老子跟浅见太君说不话,他这是……”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干点什么,干脆地说:“弟兄们,凡是能在太君面前露脸的事情,邱矿长就不让咱干。他不让干,咱偏要干,我们现在就要背着他邱矿长立一功。你们四个,马组成临时纠察队,现在就去仓库那里清查一下,在太君面前露露脸,看有没有劳工,有就抓他几个。我在家里倒好酒等着你们,清查完了,咱们再喝不迟。”
四大干将答应一声,遵命而去。
钱翻译离开家以后,胸有成竹,料定自己的激将有效,师爷一准儿会派人去仓库检查,就径直先去了仓库。他在附近认真观察了一番之后,看着仓库四周岗哨众多,壁垒森严,便暂时隐蔽起来。
突然,一辆卡车开到仓库前的空地停了下来,几名日本士兵从车跳下来,匆匆跑进仓库里去,很快便从里边抬着几只箱子出来准备车,刚好何大嘴、二杆子、四葫芦和大蝎子一起大摇大摆地来到仓库附近,眼看着就快走到了卡车跟前。正准备将货物装车的鬼子立刻如临大敌,几名端着大枪的日本士兵急忙冲前去拦住了四大金刚。
四大金刚并不懂日语,双方就此对峙起来,眼看着一场冲突在所难免。钱翻译急忙现身跑过去,快速向日本鬼子做了解释,顺便把何大嘴一行给轰走了,他利用这个机会,清晰地看到装满货物的箱子都贴着封条,封条清晰的日文字迹:代金券。
钱翻译明白了,鬼子在仓库里正在秘密印制代金券。他回到家里,得意地坐在炕沿,给依偎在自己身的平生讲起了三国里的《空城计》。
“笃笃笃!”有人在敲门。
钱翻译和蔼地让平生前去开门,平生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前开门,门开了,翠儿站在门口。
平生一脸喜悦,稚声稚气地说:“姨!你来了!”
亲生的儿子只能这么称呼自己,翠儿当即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她强忍着,弯下腰抱起平生悠悠地说道:“哟!几天不见,平生都长这么大了,姨都快抱不动了。”
平生笑嘻嘻地说:“姨!抱不动就放我下来嘛!”
翠儿执拗地说:“姨就想这么抱着你!”
钱翻译起身走过来,平易近人地说:“平生,快下来,小心累坏了姨。”
平生从翠儿怀里挣脱,溜了下来,拉着翠儿的手说:“姨!快坐。”
翠儿趁势把一张字条随手塞给钱翻译,自己被平生拉着坐到了炕。
钱翻译急忙进到内室,悄悄打开纸条,只见边写着:仓库里是什么名堂?他的内心顿时一乐,正中下怀,亏得今天亲自去查看过了。随后赶忙把纸条撕了一小块没有字迹的小条,拿一支笔,在边写下了“印钞”两个字,又把字条有字的大半部分随手点燃烧掉了。
钱翻译从内室里出来,看到平生倚在翠儿身边说话:“姨,平生想问个问题。”
翠儿和蔼地说:“你问吧。”
生平迟疑地问道:“我还没有见过我娘,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啊?”
翠儿顿时一脸漠然,不知所云。
钱翻译赶忙打岔说:“平生啊,你可不能这么问你姨,你姨和你娘长得像,姨想起你娘会哭鼻子的。”说着话,走到近前,不动声色地把字条塞还给了翠儿。
第二天一早,乔龙手臂挎着篮子在食堂买饭,排队的人聚了很多,大家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客气地一一应承着。
排在前边的一位工友回身探出头来说:“五七九八号,你家有个傻弟弟等着吃饭,你先来!”
众人都热情地给他让道,乔龙也丝毫不客气,跟大家微笑着走到前边,高声对翠儿说:“妹子!老样子,五个馍十个窝头!”
说完,把饭票递过去。
翠儿把饭票接过来随手直接丢进饭票盒,给乔龙的篮子里装了五个馍和十个窝头,然后又从自己身掏出一沓矿元券说:“每次都说给你带点票子,总是忘,这回总算记住了,你带回去,给傻哥哥买点东西吧。”
乔龙接过翠儿递过来的矿元券,笑嘻嘻地说:“正好!又该还工友们的钱了。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说完,挎着篮子,喜不滋儿地离开了。
原来,乔龙在指挥井下拉尸队秘密清理了暗探队以后,决定带领劳工们开展抗日行动,但又一时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行动,就让二奎进城里向哥哥汇报请示去了。没承想二奎进城,正好跟着哥哥端了鬼子碉楼,烧了鬼子的印钞厂,回来以后,并没有确定的指示,正在跟二奎生闷气。刚好师爷今天通知大家说,日本鬼子要在仓库那边做一些极为隐秘的事情,不让劳工们过去,以免被误杀。
乔龙觉得越是鬼子隐秘之事,越是说明应该不让他们那么顺利,就想着过去踩点看看,结果被二奎劝阻了。二奎认为盲目去踩点,如果真的被鬼子误杀了,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乔龙再三琢磨之后,干脆决定利用一下松鼠这条线,了解清楚再做打算,就写了一张字条,在晚饭的时候转交给翠儿让她转给松鼠。翠儿雷厉风行,当晚就去了钱翻译家,没想到钱翻译恰好刚刚获悉了鬼子是在利用煤矿仓库秘密印钞的目的,当时就把信息反馈回来,被翠儿第二天一早就又传递回来。
乔龙接到这个情报之后,联想到哥哥炸碉楼,烧印钞厂,知道破坏鬼子印钞应该是对的。当即就做出决定:劳工们的抗日行动,就从炸毁鬼子的印钞仓库开始。
这天晚,他依旧把四大堂主召集到家里喝酒,在大家推杯换盏,杯盘狼藉的时候,故作神秘地告诉大家说:“你们知不知道?据说从煤矿到城区的路,鬼子修了个据点,两层的石头砌的炮楼,还有印钞厂,都被八路给炸了,烧了。”
螭吻笑笑说:“龙爷,这个已经不新鲜了,报纸都登了。日本鬼子在我们这里随意印钱,再把我们自己的钱换走,这其实就是强盗行径。”
乔龙不置可否地说:“可是,鬼子现在又把印钞厂秘密建在咱矿了。”
赑屃脱口道:“真的?”
狴犴若有所思地说:“难怪邱继财让大家晚不要乱串,尤其是不要往仓库那边去,说不定就会吃枪子呐!”
乔龙沉着冷静地说:“我们现在已经清理了暗探,劳工们的抗日行动就要开始。我决定了,咱们的第一次行动,就是要去炸毁仓库,炸毁鬼子的印钞厂。”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乔龙。
乔龙一脸认真,随口说道:“明天的这个时间,咱们一起去,你们敢不敢?”
众人群情振奋,纷纷摩拳擦掌地响应,表示都愿意一起参加行动。
狴犴高兴地说:“以前龙爷让我保管炸药,我还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下总算是派用场了!”
乔龙笃定地说:“以后用处还多着哩,这一次也还不能一下就用完。来,大家喝酒!”说完,端起酒杯。
大家开心地一起举起酒杯来,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第二天夜里,夜黑风高,乌云密布。
乔龙、赑屃、狴犴、负屃和螭吻一行五人,各自穿着夜行衣直接爬了倚着仓库的后山,在边架设云梯,然后从山直接到达了仓库的屋顶。
大家机警地趴在屋顶观察着四周,发现有三座塔楼的探照灯交叉四射,仓库前的巡逻队往来频繁。
乔龙审时度势,看着一支鬼子巡逻队刚刚离去,趁着这个空档,从向下一探身,伸手抓住了通气窗的窗框,结果有力使不,通气窗新安了窗框,而且都用钢条给封了。乔龙双膀用力,还是使不力气,钢条依然掰不动。
乔龙爬起来说:“不好!日本小鬼子把气窗给封死了,我用不力。”
狴犴掏出一根锯条来说:“亏得我备了这个。”说着探身要锯。
赑屃一把把他拦住了,瓮声瓮气地说:“你那玩意太耗时辰,说不定弄出声来,再把我们都暴露了,还是我来吧。”
只见赑屃吐口吐沫给双手,两手搓一搓,反手各抓住一根通气窗的钢条,身子一纵,一个回环,两脚稳稳地蹬在了墙壁,整个人横着蹲在通气窗前,双膀一叫劲儿,四肢同时用力,硬生生把窗框整个都给掰了下来,人也跟着窗框一起掉了下去……
乔虎眼疾手快,急忙探手抓住了被赑屃掰下来的窗框,赑屃借力保持住了身形,才使得身体悬在空中,不再往下坠落。
众人虚惊一场,急忙合力把赑屃拉了来。
乔龙、狴犴和负屃三人先后从通气窗爬进了仓库,赑屃和螭吻在屋顶望风。
黑漆漆的仓库里,视线微弱,没有太多的能见度,狴犴干脆点亮了一根小火棍儿,大家借着亮光,看到了印钞机和成箱堆放的代金券。
负屃麻利地开始把炸药放去,左一组右一组地,狴犴制止说:“行了,怎么放这么多?浪费。”
负屃嘟囔着说:“这么个铁家伙,个子又大,我怕炸不动。”
狴犴自信地说:“实话告诉你,有这一半的量就足够了。”
乔龙干脆地说:“别管了,多点儿保险。”
狴犴和负屃放好炸药,接好导火线,大家又开始从通气窗爬出去,乔龙双手一搭,把狴犴和负屃送去,又把导火线仔细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纵身跃通气窗出去了。
乔龙一行利用云梯退回到山,顺利地收了云梯,引爆了炸药。
“轰!”的一声巨响,仓库爆炸了,紧接着,“轰!轰!轰!”连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声,随后,烈火熊熊燃起,火光冲天……
乔龙一行在山兴奋地看着大火中轰然坍塌的仓库,全都带着胜利的喜悦,一脸得意地悄然离去。
仓库的爆炸声,早已惊动了浅见,也惊动了邱继财,惊动了矿所有的人,邱继财知道大事不妙,一屁股瘫坐在椅子。
“轰隆隆!”电闪雷鸣,与仓库的大火天地呼应。紧接着,天空中下起瓢泼大雨来,大雨冲刷着煤矿,浇向仓库熊熊燃烧的大火……
大雨狂作,道路泥泞积水。
浅见、小野、钱翻译、邱继财带着一队士兵冒着大雨迅速赶到仓库,一排仓库已经全部成为了废墟,地瘫着几名被炸死的鬼子哨兵,大雨浇在废墟,已经很快地把即将烧完的大火浇灭了。
印钞机的零散部件四处都是,代金券的碎屑也在滂沱的大雨中被冲刷着……
浅见穿着雨衣露出愤怒的神情,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久久说不出话里来,雨滴沿着雨衣的帽檐不住地往下落。
小野、钱翻译和邱继财全都表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雨滴从他们的帽檐,从他们的眼睫毛不住地往下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