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倒计时。三,二,一,Go!”
童遇安火箭似的冲出了二年三班,飞速穿过走廊,在转角右拐时险些撞到美女老师。好在她身手敏捷,利索地后仰身体,嗖地一下从老师的腋下滑了过去。
紧接着,直起身子,狂奔下楼梯。
阳光下,视野开明的校园显得有些刺眼。
童遇安闪电似的绕过了校舍来到了操场这边,沿着树影婆娑的校道前进着。
沿途的学生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不明所以也都“哇”了一声。
“阿泽你看,那只小猎豹是不是你妹妹?”一男生手指前方目瞪口呆地说道。
林泽刚投进一个球,转身看去,吓了一跳,大声喊道:“慢点!会摔倒的!”
他话音未落,童遇安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三年三班的学习委员大声吆喝球场上的男生:“你们几个给我回来,全班就剩你们几个没有抽血了,大男生的那么胆小,丢不丢人?!”
今天是同心小学一年一度的体检日子。由当地卫生局派医生护士到达学校开展学生们的常规检查。
一路的风驰电擎后,童遇安终于来到四年一班的教室门口,未来得及喘气便已大声呼喊:“家家!林止出事了!”
正在跟男生们玩跳山羊的林思家眉头一皱,从男生背上一跃而过,迅猛地拨开人群,飞也似的奔出了教室。
二年三班的同学们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候,齐声喊着倒数:“十,九,八,七,六……”
大家数到三的那一瞬间,童遇安拉着林思家的手冲了进来。一群女生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反观男生个个地垂头丧气。
胖妞一把搂过童遇安,冲着男生大声喊:“愿赌服输!有字为证!这一星期的班级卫生都归你们男生了。”
林思家算是看出来了,她又当了一回童遇安的游戏靶子。她气上心头,正要揪那臭丫头的耳朵,林止过来拉住她的手臂。
“干什么?!”
冲人的语气把林止吓得肩头一缩,他委屈道:“姐姐,就我一个人还没抽血。”
林思家咬牙切齿地仰头长叹一口气,扯着林止的手臂大步往外走。
“会晕血,闭上眼睛不就好了,你是笨蛋吗?我来了你还不是要被扎。”
林止软声道:“姐姐来了,我就没那么害怕啦。”
“你是男生,拜托你胆子大点好吗?”
“我是弟弟。”
“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胆小的孩子?你是不是亲生的?!”
林止一呆,摇头,认真道:“我不知道。”
林思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林止,“你再说。”
林止圆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姐姐。”
话音刚下,一个幽灵似的声音好像复读机似的又喊了一声:“姐姐。”
林思家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头来。林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她这暴脾气一下就点燃了,拧了一把林止的肉嘟嘟的脸蛋,紧接着一掌挥在林泽的肩膀上,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林泽揉着肩头,无辜又不解地看了一眼林思家的背影,一手擒住正要起步的林止。
“幺儿,你没骗我,那个办法真的管用?”
“管用,上次我不小心把一碗汤泼到安儿姐姐的头上。姐姐气了我好久,我一哭,她就不生气了,还带我去玩呢。”
“问题是,我哭不出来。太丢脸了,我又不是你。”说着,林泽微微笑着上下打量林止。
林止算是看出了林泽的嘲笑,心一横,悻悻地说道:“是啊。我和哥是不一样的,姐姐说我是水晶玻璃,很漂亮,一碰就碎,得小心保护。哥你是臭石头,磕脚,碍眼,最讨厌了……”
林泽十指交叉,活动起手腕骨。
林止瞅着,一溜烟似的追上前面的林思家。
二年三班门口。
林泽犹豫了好一阵子,就要进去找童遇安的那一刻,上课铃声响了。
城市的另一边。童乐从外省结束了为期十天的学术研讨会,刚一下飞机便往商场奔去。买了两辆最新款的自行车,一辆留给自己,另一辆送给林倬补回今年的生日礼物。林倬是童乐一同长大的最好的朋友。除去父母,云影,他是童乐人生中陪伴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两人一同去学校接孩子。自行车穿过了蜿蜒的小径后,夕阳辉煌的光芒照射过来,他们在沿江的柏油路上奔行。
余晖映照在江面之上,波光粼粼。
“你是不是有病?回来了不第一时间找老婆,找女儿,你来找我?我可是有家室的人,给我老婆知道了,咱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林倬这般嫌弃着,声音很是愉悦。
童乐揶揄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跟我说,我可不陪你跳。”
林倬:“……”
清爽的风掠过身体,惬意无比。
林倬伸手抚了一把风,提议道:“阿乐,等会儿我们带孩子们来这放风筝怎么样?”
“好啊。快点,我很想安儿。”
说着,童乐踩下踏板,压下身体的重量,不停地给自行车加速。
林倬追赶上去,两人迎着前方的深橙色夕阳飞奔而去,时而相视而笑。
抵达同心小学校门口时,童乐看了眼手表,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他觉得有点难熬。他抬眼望向林倬,后者淡淡地瞟了一眼自己手肘上渗着血的擦伤。
“怎么了?”
“没事。”
童乐叹息一声,将自行车停靠在一旁,然后朝着斜后方的便利店走去。
回来时,童乐手上多了一个袋子。林倬拿出一瓶饮料,拧开就喝。童乐拿出创可贴和药水。
林倬皱眉,说:“哎呀,没事。”
“别动,就算我不弄,等会儿安儿看见了,也非得拽着你给你治疗。影儿说了,她最近总盼着谁摔了,谁磕了,好让她当一回儿小医生。”童乐一面说着,一面往林倬的手肘轻轻涂药。
可能是有点刺痛,林倬的手臂稍微缩了一下。他问:“她也要跟她妈妈一样,长大了当个医生?”
童乐低笑一声,说:“不会。她胆小,当不了。”
林倬说:“没事,我们阿泽胆大。我会把他教育成一个勇敢又温柔的男人,以后替你好好保护安儿。”
童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等会儿。听说,阿泽亲了安儿?”
林倬憨笑着挠腮,说:“他说安儿的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不知道为什么就亲了下去。放心,我已经深度教育了那小子。”
“可是安儿哭了。”童乐正色道,一副讨说法的模样。
“保证没有下次。”
“听说,他扮鬼吓安儿。”
“哈?这我不知道。”
“她跟我说,以后都不想跟林泽做朋友。”
“没事,反正以后他们是一对。”
童乐盯着林倬,继续面无表情地说:“听说,阿泽一不小心烧了安儿的头发。”
林倬叹了口气,低垂着头,“别说了,安儿已经对阿泽恨之入骨了。”
“安儿对阿泽的怨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怪我们把他宠坏,让他一天比一天混账。而且,儿子随爹,我也没有追女孩子的天分,只会越搞越砸。如果不是小予要了我,指不定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林倬虽然平日里秉持着严父的形象,实则爱子如命。而妻子温予也是一个温柔开朗的母亲,说林泽是宠坏了的孩子确实不可置否。他调皮也聪明、骄傲也有礼,更带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无论跟谁的关系都相当和睦。这样的孩子必然是受欢迎的。人人都喜欢林泽,除了童遇安。这无疑就是林泽的心结,他想要征服童遇安,奈何对方是头犟驴。而他所谓的方式往往也是弄巧成拙。
林倬抬头,一脸无措地问童乐,“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女儿随娘,犟得很。恨了谁,不要谁,真的说到做到。影儿恨我的那几年,我真的是她眼里的透明人。”
“那以后,安儿要是不跟我们阿泽在一起怎么办?阿乐,你也不想女儿远嫁吧。咱俩快想想办法。”
童乐闻言哭笑不得,用手揉揉太阳穴,说:“他们才多大?你以为旧社会呢,童养媳呢?再说,安儿以后要跟谁在一起,那是她自己的人生,我尊重她的选择。”
林倬噎住了,低声说了一句:“你就是不喜欢我儿子。”
童乐一怔,郁闷不已,说:“那是你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林倬听言,不禁嘴角上扬,他说:“你也站在我的角度想想。除了你女儿,再也没有那家的姑娘让我那么喜欢了。童乐,我告诉你,你女儿以后只能是我儿媳妇。”
让彼此的子女成为彼此最珍贵的人,相守一生,这一直都是童乐和林倬共同的梦想。
童乐觉得头疼,一股滑稽的情绪随之涌上了心头。他放好东西,两手开始抓挠林倬的头发,“疯了,疯了......”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这么像个孩子似的打闹起来。谁能想到他们一个是铁骨铮铮的警察,一个是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
“林警官,童教授。”
两人瞬时收住,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转过身去。来人是童遇安的班主任,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双方问好后,徐老师笑着说:“遇安看见爸爸来接她一定很高兴。上周的作文题目是我最爱的人,遇安写的是爸爸,她写得很好,字里行间都充溢着一股真情实感的温暖,她真的非常爱爸爸。”
虽然女儿已经说过无数次她最爱爸爸,但每一次聆听内心深处依然暖得要命。童乐笑了,眼角眉梢也温软了。他想,影儿该吃醋了。
“林警官,我奶奶已经出院了,有机会我和我的家人一定亲自登门感谢。”徐老师对林倬恭敬地说道。她奶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上个月走失时,是林倬在山上找到了老人家,一路背着下山。
林倬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说:“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老人家身体安康就好了,请代我向你奶奶问好。”
就在这时,另一位值班老师喊了一声徐老师,徐老师只好跟两人道别,折身返回。
林倬松了一口气,瞟见童乐在看什么,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他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弟弟从车里出来,春风满面地向他们走来。
“我亲爱的哥哥们,你们也来啦。刚好,我不用送阿泽和安儿回家,直接带着家家和幺儿去跟谣谣回合。”林远冲着他亲哥哥,他大舅子笑道。
林倬面对着林远,总是忍不住疾言厉色,好比现在:“你以为我们是你啊?思家和林止上学以来,你来学校有五次吗?”
林远皱起双眉,怨声道:“哥,你说话怎么老带刺?我这不来了吗?再说,你以为我不想时常陪在孩子们身边吗?我这不是为了做生意,养家糊口吗?”
林倬懒得看他。
“阿远,你这裤子跟我的一个学生同款了。这么一看,还挺年轻的。”童乐瞟了一眼林远的破洞牛仔裤,悠悠地说道。
林远一听乐了,说:“哥,这是我们厂新出的款式,最近流行得很,我给你们也带几条吧。”
童乐淡笑着拍了拍林远的肩头,说:“谢啦,不用客气。我只穿影儿给我买的衣服。”
林远:“……”
林倬没想到童乐居然跟这小子聊了起来,莫名来气,说:“阿乐,你回去也跟童谣说两句,让她一天到晚别只顾着工作,孩子不是用来放养的阿猫阿狗。前两天,家家发烧了,自己一声不吭地找药吃了就睡了。”
童乐皱了皱眉,看着林远说:“我姐不用我说教,她自己有分寸。”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分寸的人才要说教。
林远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伙合起来欺负他的。就在这个时候,放学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