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

苏阳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突然想起这两门成绩今天才发布：“爸，你怎么知道我考的不错？我这不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苏父放下手上的绘图笔，摘掉眼镜笑道：“今天正好跟顾老师打了个电话，聊到月考成绩，他告诉我的。”

正好打了个电话？

苏阳心里琢磨这句话的意思，随即有所悟，鼻子不自觉的有点发酸。

父亲是玩具厂厂长，业务上跟学校帮竿子打不到关系，怎么会给学校打电话，还正好是顾老师接的电话？

这个年代手机没有普及，大哥大太贵一般人买不起，找个人相当麻烦，可想而知父亲是先打到学校传达室，拜托传达室大爷再去找顾老师，才完成的这次通话。

让苏阳更感动的是，父亲面对厂子最近举步艰难的局面，依然没有忘记关心自己的学习成绩，百忙之中抽空给学校打电话了解情况。

或许从高一，甚至更早开始，自己每次大考之后，父亲都会用各种途径询问自己成绩。

而以前的自己浑然不觉这种默默无闻的关心，前世的时候，甚至还抱怨过自己的父亲太忙，对自己学习的关心只局限于一起吃饭时候的几句督促，甚至觉得他对厂子里工人的关心都大过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父爱与生俱来，在父子之间从未断续，只是技术出身的父亲，不善于表达。

“爸。”苏阳想到了以前的种种过往，小心翼翼问道：“以前我每次月考，你不会都打电话问过成绩吧？”

父亲没有任何思索的否认道：“怎么可能？你以为学校电话想打就打，你们老师随时都有空？你妈有空的时候，她会亲自去学校问的。”

“我妈去过学校？”苏阳大吃一惊，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家长会时候，自己犯错被叫家长时候，父母才会去学校。

父亲理所当然道：“是啊，你读书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和你妈有空的时候当然要关心一下。”

“那我以前考那么差，你们怎么……”苏阳心里堵得慌，父母这么多年掩盖起来的爱让他很愧疚。

“这不是怕给你压力吗？”父亲走到沙发前，跟苏阳坐在一起：“以前我们觉得，家长望子成龙固然没错，但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像个学习机器一样。我们觉得只要你能快乐，健康成长，做一个你想做的人，与人无害，与社会无害就行了。”

苏阳心里揪心的疼。

书上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老苏家却从不兴这一套，苏阳从小到大都没被父母打过，连严厉的训斥都极少。

苏阳有一个自由，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苏阳成熟的太晚，即便是几年后家中突遭变故，苏阳作为一个成年人，也没有能力和担当为挽救这个家庭做些什么。

一切灾难都由父母扛着，苏阳在他们眼里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没有给他任何生活的上的压力，他们一直在默默做孩子的港湾，为苏阳遮风挡雨。

想到这，苏阳站起身来，走到父亲面前，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成为咱老苏家的顶梁柱。”

“臭小子，咱家顶梁柱从来都是我，老苏家条件可不差，用不着你挑大梁。”

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自己如此亲密，反倒弄的苏父有些不好意思，但儿子的那份真情流露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眼角有些发红，拍拍苏阳的后背：“读书这事情，成绩好坏是其次，只要自己尽力而为就好。”

“不行，咱老苏家基因这么好，我只要用心读书一定不会差。”苏阳不想让气氛这么深沉，开玩笑转移话题道：“爸，你说我以后是上清北呢，还是去交大？”

“呵呵，都行，都行！”仿佛看到儿子真拿到了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画面，苏父脸上露出了菊花般的微笑，哪还有一点大厂长的威严。

这辈子我一定让苏家每一个人都过得幸幸福福，不再让悲剧重演。

想到这，苏阳心中微动，想起按照记忆，花海市玩具厂很快就要裁员，经营状况从此彻底走向下坡路。

“爸，厂子现在很糟糕吗？”

提起厂子，苏父脸上显露出一片阴霾.

“国家去年给的订单马上就要完工了，尾款也没结清。今年新订单一直没下来，资金状况略微有些吃力，仓库里挤压了大批的玩具卖不掉。不是说全国经济形势一片大好，老百姓手里有钱了吗？有钱为什么不买玩具丰富下生活乐趣呢？”

何止是有些吃力，要不了三个月，厂子资金链就会断裂，人心惶惶，连正常运转都达不到。

苏阳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玩具厂的危机已经来临，时间迫在眉睫。

“爸，我觉得不能靠国家订单，必须马上想办法开辟新的销售渠道，开源节流。”

换做平时，父亲从不会给苏阳交心说厂子的困难，今天这么坦诚，一来感受到儿子长大了，学习成绩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心里高兴；二来厂子最近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找个人聊一聊也能缓解压力：

“开源我懂，你孙叔现在已经在省城，尝试联系各大小商品市场负责人；节流眼下的状况很难，节流就得关掉几个生产线，一部分员工停薪留职。阳阳，你不知道，厂子里很多老员工，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份工资生活，一旦停工，这不是要了这帮兄弟们的命吗？”

“爸，咱们厂子里的玩具我一直有关注。无论是那些娃娃，还是儿童电子琴玩具等等，用料扎实，质量都相当好。按照我的分析，这些东西之所以卖的不理想，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没有把产品的竞争力做出来，二是缺少知名度。”

市场经济时代来临了，很多国企却一直靠国家订单养着，这种企业做出来的产品，谈何竞争力？

玩具厂目前的病根就在这，苏阳隐晦的点出来厂子里产品“过时”了，应该与时俱进，苏父以及很多领导层何尝认识不到这点？奈何船大难调头。

“竞争力的产品我们一直在摸索，可玩具这东西又不是汽车，有参数摆在那里，只要做出更快更好的技术指标就行了。”

苏阳点点头，父亲说的是事实，比如去年玩具厂做的一款玩具电子琴，比市面上的歌曲更多功能更全，可偏偏销量并不好。

“爸，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愁，我相信方法总会比问题多。”

苏阳有一种浑身力气无处使用的感觉，任由自己有几十年未来的记忆，甚至知道玩具厂接下来要面临的危机，偏偏自己找不到办法帮助父亲。

这就是现实。

“嗯，玩具厂经营了几十年，一定不能在我手上倒掉。”苏父挤出一丝微笑，故作轻松道：“好了，不谈这个了。你妈还不知道你这次考的这么好，你要是没事，去文化局给你妈送点饭，顺带给她报喜。”

“好咧！”苏阳爽快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