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77、诉苦大会(1 / 1)激水漂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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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村民,陈至生有点错愕,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路灯亮不亮会引来山崩海啸般的浪潮。

郭书记眼见村民们像被传染了一样,个个控诉自己不公平的遭遇,他明白了作为农民他们谨慎而又从众。多年来他们把内心的感受压抑在内心最深处,他们在村庄里,在村委会都谨言慎行,深怕被人抓到把柄。

而今天全村聚会是个极好的机会,全场只要有一人挑头,其他村民都会跟上附和,表达自己的不满。

郭书记到盖士村来的这大半年里,通过走访调查也知道一些盖士村的故事。

全村最大的矛盾就在于十多年前的卖地分钱,集体和农户四六开,一亩地6万块,集体留2万4,村民得3万6。

有的家庭人多地多的卖十几亩地就有几十万的收入,有的家庭人少地少,或者土地不在征收范围内就少收入和没有收入。

集体留下的四成又以生产小队为单位将这四成的钱按户籍人口,也就是通俗的按户口,每人分3000元,但是有以下几类人是没有的:

一是上大学户口迁走的学生没有。

二是本村姑娘嫁人留在娘家后,生了小孩户口落在盖士村的,只有母亲有钱分,小孩没有钱分。

三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买户籍到盖士村的人没有。

就是因为这个分钱的土政策造成了盖士村社会关系的大割裂。

更致命的是盖士村出了一位大官,郑则平是这位大官的亲戚,自从二十世纪十年代以来,郑则平一直担任盖士村大队的书记,一干就是三十年,而恰恰近二十年来盖士村的衰落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十年代的盖士村是南乡县的白菜心,九十年代中后期盖士村迅速衰落,当时郑则平给盖士村报了“小康村”导致二十一世纪初的十几年里无论是扶贫项目、旧村改造、移民搬迁、产业扶贫都无缘于盖士村。

最近十来年周边村子通过国家扶贫政策扶持,通过村村通、危房改造、移民搬迁等村容村貌大大改善,建设美丽乡村使的远乡深山里的农村都有广场,有路灯和下水道,全村路面水泥硬化,基础设施完善。

相反盖士村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样子,出了农户自己新修的房子外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郭书记把陈至生和柳勋叫到一边,开了个紧急碰头会商量后面的会怎么开?

陈至生和柳勋的意见是赶紧开席吃饭,吃完了就散伙,村里这些人不识大体,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到时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就麻烦。

郭书记提议召开现场的村委会会议,由各位村委委员和队长,村民代表商议表决。

就在老院子大院坝大榆树底下,盖士村委召开了紧急会议,盖法侯作为特邀参会者也在一边旁听。

与会者商讨现在的情况怎么办,是开席吃饭吃完散伙还是继续由村民发表意见。

“让大家伙说吧,把这几十年的委屈都说出来,就像土改时期的诉苦大会一样,群众有苦说不出,积怨会越来越深”

盖法候是这个村子里自解放后第一任大队书记,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一部历史,老人家经历了历次运动,人生阅历相当丰富。在现在这些干部面前毋庸置疑的是绝对的前辈。

郭书记也支持盖法侯的意见,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始终是要面对这些问题的,与其充耳不闻,推脱他人,不如去了解,调研,取证。

其他村干部商量了一下,担心盖士村的事情说起来就没完,更担心别有用心的人乘机起哄,误导群众。

“这个时候就是考验我们基层组织凝聚力和战斗力的时候,我们平时都在讲这两力两率,这正是验证我们村委党组织的能力的时刻。”

郭书记的讲话给大家吃了定心丸,根据安排各生产小队小队长,各生产小队村民代表,各生产小队党员组织各生产小队社员进行分组讨论,然后把村民集中反应的问题统计后上交。

每个生产小队推选出两三名代表上台诉苦,各队要把握好方向,反应问题对事不对人,诉苦诉事不诉人。对大家的苦要从根源上认识,而不是对某一个具体的人进行批判。

诉苦过程和方式要注意方法,不能只说自家苦,要讲大家的苦,具有代表性,普遍性,要从根子上讲为什么苦?

讲话可以大声,可以有情绪在里面,但是不准骂人,不准说脏话,更不准人生攻击。

各队按照部署,十几人分成几个小组,就围在篝火边上商量,这些年来谁家不容易,谁家过的苦,为什么会过的苦?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的苦?

各队把统计结果交到村支书陈至生手上,有的村民认为他的级别太低,要交到郭书记手里才做数,郭书记叫大学生村官小周把材料收到档案袋里,拿回村委会上集体学习讨论。

各队推举的诉苦代表也走上台向群众诉苦。

第一个上台的是商翠萍,他代表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盖士村第一代跑个体运输开货车的家属。

她讲述的是他儿子开车翻越秦岭时翻车掉下悬崖车毁人亡,儿子死了,儿媳妇改嫁,留下一个孙子由两口带大。现在他们老了,活一天算一天,要是哪天起不来了,这孙子才上大一,还有三年大学怎么办?

自从她儿子出事,盖家的堂亲都翻脸不认人,二十多年来没来往,村里也从来没有管过,调解过。

像她这种情况在盖士村有二十几户人家,当年为了赚钱盖士村有不少年轻人跑车拉货翻越秦岭,时常有人翻车掉下悬崖,盖士村那几年是年年挂孝办丧事。

郭书记听完商翠萍的事后,问盖法侯盖家家族的事情,盖法侯说以前盖氏家族可不是这样,解放前时最后两任族长为救全族人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解放后大队书记取代了族长,带着村民战天斗地建设农村,那时谁家有难处,整个村子人都会帮忙。这风气变坏也是这三四十年的事情。

同门兄弟之间为争遗产搞的反目成仇,亲兄弟之间为连边连界的事情举刀向相,有钱的笑话没钱的,没钱的眼红有钱的,都不是“钱”闹腾的。

郭书记又问陈至生村民调解委员会的调解员怎么不进行调解?

陈至生说调解员只能调解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几十年的家族矛盾是无法调解的。

郭书记叫文书把这些事都记下来,一件一件的解决。

第二个上台的是李婆婆,她当场哭诉自己半边土坯房不知被哪个遭瘟的人放火点了,派出所来调查了也就没有下文,村上领导来看了也没有下文。

后来她提出来把土坯房拆掉在原有的宅基地上盖新房,可是村上不批屋基,说是盖士村是县城规划区,以后要拆迁不批居民新增修房。

“要是政策都是一样的,我老婆子也没话说,可是就在我们队上,当老板的孙子清家就修了三间五层的新房。如果这碗水端不平,政策是给我老婆子一个人制定的,那我婆子可不服!”

李婆婆代表的是全村50多户土坯房村民,这些村民都是全村低收入家庭,上世纪九十年代没钱修房,等到攒了大半辈子终于攒够钱时,政策又不允许了。

想修不给批屋基,只能去隔壁村买移民搬迁房或者到县城去买商品房。

可是作为土生土长的盖士人却在盖士村没有住处,这到哪里去讲理去?

郭主任询问柳勋村民房屋宅基地得事,既然政策不允许,怎么会有的村民可以修,有的村民不可以修。

“这是咱南乡县得特色,郭书记你在县委不知道小面这些事情,那孙子清是本村一个有钱的包工头老板,和县上领导关系好,路子广,不知道人家请哪个大神出面批的屋基,反正我是没签字同意的。”

柳勋给郭书记解释了原因,郭书记虽然一直在县委工作,但对基层的事情也知道一点。

村民要修房得先找村里批,村里报到镇里,镇里又报到县里。乡间有传言“修三间房得准备四间房的钱”,这多出一间房的钱就是跑手续的钱。

在基层村民看来,吃喝都是小事,送点礼,花点钱也能接受,只要把事给办了,怎么样都好说。

可是像盖士村这样的,有钱的可以修,没钱的不可以修,这样一刀切,泾渭分明的做法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郭书记问柳勋,周边各村都在搞移民搬迁和旧村改造,怎么盖士村的村民想拆旧换新这样合理的诉求都做不到。

“唉……”柳勋长叹一口气。

“郭书记,咱们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这一年是不是上面给扶贫款?”

“扶贫政策和资金每年都会有的。”郭书记回答。

“咱们盖士村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脱了贫困帽,是全县第一批脱贫的小康村,是小康村自然这些移民搬迁和旧村改造政策都没有了。”

柳勋说出了盖士村的尴尬处境,在国家级特困县里的小康村实际上比贫困村还要落后,还要贫困。

越是落后,越是贫困,越是有不公平,这是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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